但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室内的一切软装却都很正常,甚至有些……豪华。
比如身下的床,还有桌椅家具,她虽不懂这些,但看得多了,多少也明白参差。
秦风过来替她把衣服系好,又摸了摸她呆傻的脑袋,笑道:“家具都是我找白子夜运来的,不过都是我的钱,对了,还忘了跟阿柔交代,如果将来阿柔愿意,我可以保阿柔一生衣食无忧。”
她甚少关心他的这些,听他提起便接着话问:“当朝亲王有些财产不足为奇吧?”
秦风淡淡道:“九王没我有钱,而且亲王俸禄并不怎么多。”
“那?”
“锁金殿和醉香居,有我的一半。”
“啊?”她没想到新年第一天可以听到这么多新闻暴击。
“虽从不参与经营,但确实实打实出了钱。我没有让白子夜暴露我的身份,这么多年,知道的除了白子夜,只有阿柔。”
她虽记性不好,但当年第一次在醉香居见到白子夜时的两句对话,此时精准地回溯到了她的脑海。
她当时问白子夜:“醉香居是你的……”
白子夜笑着瞟了她一眼,点点头笑道:“算是。”
“算是”二字的表达,真可谓精确万分。
桑柔看向秦风,不得不叹服什么叫光靠眼光吃一辈子饭了。
“骊郡王当初怎么就相中白子夜了?”
“喊我秦风。”
她从善如流,“秦风哥哥当初怎么就相中白子夜了?”
“回西京三年,只见到这一个顺眼的,”他见她穿好了衣服还抱着被子赖在床上,揶揄问,“桑小姐新年第一天就赖床?”
“也不是没干过。”话说着,好像更不想动了,“唉唉唉……”
被腾空抱起,掉入了熟悉的怀抱,她顺势勾上他的脖子,抬眼遇上了他打趣的笑眼。
缩在他怀里步出屋子,桑柔余光仅仅一瞥,立刻调转视线。
她此生第一次,被这样纯粹的自然景致美到窒息。
映入眼帘的是几十上百种深浅错杂的绿,一瞬间,希什金笔下的绿林仿佛活在了她的眼前。
不同的是,这绿的饱和度太过充盈,而这倒映了绿的清泉又太过透彻。
没有花的鲜艳,这青翠却仍在略有些寒冷的冬日里显得生机勃勃。
桑柔愣了好久,才突然意识到鼻腔里进出的空气,清新到令她有些醉了。
“阿柔喜欢吗?”秦风将她放了下来。
“喜欢,”她向前跑动了几步,到溪边蹲下了,转头看他,“怎么找到这里的?好美。”
“等开春了,会更好看。”他也随着她蹲在溪边,看她伸手玩那溪水,语带了些撒娇,“阿柔饿不饿?我饿了。”
“此处……”她环视了一圈,突然想起屋子里那干干净净的灶台,“有食材吗?”
“有!”少年开心地起身,拉起她走到屋子旁的屋檐下,指着那堆食材,“阿柔会做饭吗?”
“算是会,只是可能并不好吃。”
“没事没事,随便做些什么,我好饿……”他从身后搂着她,呼吸在她耳边徘徊,“再没有吃的,我就要吃人了……”
桑柔就着他搂住的力俯身,挑拣了几个鸡蛋和葫芦,再翻翻,里头竟还埋了一袋面粉,这样干湿混着,可见他真是一点不会。
又顾着他昨晚也没吃,定是饿极了,心里便掂量着往快了做,起身问他:“阿风会烧柴生火吗?”
“会!”
话说着,他从另一侧屋檐下背了一捆柴来,笑道:“阿柔走吧。”
那灶台虽干干净净,油壶、盐罐和其他调料一概不差,她也是来了这里以后第一次做饭,保险起见她将一概调料都尝了尝,确定无异样后才开始动手。
等那厢火旺锅滚,冷油入锅,打碎的鸡蛋液倒入搅散,成形装出,复又下油,将切成丝状的葫芦加盐炒软,再加水等沸腾,然后加入鸡蛋,再沸,桑柔唤他将多余的柴火取了,然后将用细水搅散的面疙瘩倒入微沸的水中,再煮一会儿,加入各色调料,尝了味,便成了。
一气呵成不过一刻钟左右。但这鸡蛋葫芦疙瘩汤却香得很,在这冬日里热腾腾得很能暖身。
见秦风一大碗下去,她还在用勺子慢慢喝第一层,便试探问他:“好喝吗?”
少年欢喜得很,连连点头,“好喝。”说着又去乘了。
“傻阿风该不会是饿得狠了,分不清了吧……”不过是家常手艺罢了。
桑柔哪知秦风这样身世的,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一口正经家常菜,那“好喝”二字真就是他的真心话。
但她却想起一件事来,于是问他:“阿风,你第一次带我去吃的那家老爷爷开的面馆,怎么找到的?”
他放下碗,诚实答她:“吃了三四十家吧,那家最类似阿柔描述的了。”
桑柔低下头喝了口汤,试图掩饰翻涌而上的心酸。
他却看懂了,无所谓地笑笑,“我府上本就没饭吃啊,阿柔又不是不知道,顺便的事而已。”
“下次有机会回西京的话,再带我去吃好不好?”
桑柔话音未落,就发现自己这句有些不合时宜。
“对不起,”桑柔吸了吸鼻子,“我不该说这话的。”
“有机会的。”
她惊愕抬起头看他,却见他仍是温暖地笑着,“吃饭的时候哭鼻子会噎住的,小傻瓜。”
桑柔喝了一碗便饱得不行,秦风几碗下去,才摸了摸肚子满意地去收拾了。
她起身去灶上探头一看,一大锅竟都空了。
而那少年从身后揽住她,笑嘻嘻问:“阿柔,下一顿咱们吃什么?”
“这顿消化了么?”
“我不管,你快想。”
“阿风想吃什么?”
“想吃鸡蛋面。”
“只是鸡蛋面?”
“嗯,”他的气息还在她颈间蹭来蹭去,令她痒得不行,“阿柔今天想做什么吗?”
桑柔想了想,摇摇头,又轻声问:“我可以坐在外头发呆吗?”
秦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阿柔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她低下头,藏起自己的情绪,“就是有些累了,不可以的话……”
“可以,走吧。”
秦风转身,去将角落里收着的两张躺椅背了出来。
她眼睁睁看着他变戏法似的将躺椅摊开,沿溪排开了,然后自己躺上了一张,笑着拍着另一张唤她过来。
“任何时候,阿柔,我说的是任何,不管多早或多晚,不管做什么事,都可以,只要觉得累了,就告诉我,好吗?”他侧目过去,看着面色疲惫的桑柔。
“好。”她感激地轻声回他。
他看着她强撑的模样,心疼极了,默默地叹了口气,又想起灵娜的嘱托,于是起身走远了。
感应到他的离开,桑柔的眼泪才无声地滑落下来。
她不知道他走得有多远,所以并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小声啜泣。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张帕子。
泪眼朦胧间,残存的理智令她只能接过那帕子,却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来。
“阿柔,我刚刚好像在林中看见了山鸡,我去打来,你给我炖汤喝好吗?就这么定啦,在这等我。”
眼前的身影不见了。
她于是终于渐渐,低声嚎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