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梦魇
这种感觉他许多年都不曾有过了，距离上一次这么强烈的自我排斥还是在他十七岁的时候，从林父口中得知了当年的罪犯刑期延迟，而余家则一直用自己的人脉资源挡着林家的手。
期盼几年的希望在一刻湮灭，多年的治疗成果最终被满心的怒意与绝望压下。
那天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那灼穿胸膛的怒意他自己都害怕，那种摆脱不了沼泽的挣扎和无助的绝望，像是将人的心脉用一根签子一点一点儿地穿透，让生命的流逝变得如此清晰，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
自那以后，他同自己的父亲闹掰了，他从林家逃了出去，龟缩于许闻箫的家中。
或许是畏惧，又或许是觉得无颜面对那个自小待自己如同亲孙子一般的老人。
他在逃避这一切，也在畏惧这一切，他害怕，他惘然，他在向这个世界呻吟。却换不来一个正确的答案。
直到如今，他才和自己达成了真正的和解。
可是眼下这种情绪与悸动，是如此的熟悉，就连前奏的慌张都如此相似。
林温不自然地喘着气，眸子里的光有些涣散，他独自一人走在前方，拒绝了陈江一和周欣的陪同，率先回到房间，将自己卷进了被子里。
周欣和陈江一在他后脚进来，周欣一脸担忧地真要确认他的状况，陈江一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拉着周欣退出了房间，留给林温一个足以发泄的空间。
两人沉默地站在门外，林温虽用被子闷着自己，但那痛苦又迷茫的抽泣呢喃声却清晰地透过门，传进周欣与陈江一耳中。
陈江一垂了眸子，他并没有得病，却也能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林温的迷茫与挣扎。
这其中的痛苦与绝望，是他不曾感受过的，这样的低气压萦绕在门内与门外，将他们之间分为了两个世界。
周欣听着这细细碎碎的抽泣声，只觉得心头压上一层厚厚的雾，这种感觉算不上舒服，他担忧地问道：“阿林这......这是怎么了，真的不需要进去照顾一下吗，就让他一个人在里面吗？”
陈江一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叹了口气，温声道：“一个人在最痛苦的时候。”
“是不想被人看见的。”
他又陷入了沉默，房间内的林温发出一声听上去悲伤到极点的嘶鸣，陈江一垂下眸子，将其中被带动的悲伤藏了下去，轻声缓缓道：“至少，他不想被我们看到。”
......
林温其实是分不清自己的状态的。
他陷入了意识的沼泽中，虽然清楚和明白自己并非在原本的世界中，可他如何挣扎拒绝，都没有办法从中挣脱。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往的记忆像故事一般一遍又一遍地在他的脑海中重映，痛苦又不堪，却又无法拒绝这痛楚，他无能为力，他无可奈何。
这记忆模糊，汹涌的恐惧却清晰又刺激，将要把他淹没。
看不清的恐惧，像是一把点点的星火，将要灼穿他的心脏。
他无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声响，却找不到一个着力点，只能抓着虚无，抓着那抹看不见的光，在这沉浮的绝望中挣扎。
林温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反应如此刺激，可他现在没有时间去纠结这件事。
他还在自己的意识中挣扎。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姚生在他怀中呼吸从微弱至消逝，身体一点儿一点儿变得冰冷，最后化作烟雾，消逝在世间。
不留一点儿痕迹。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无数次，像是刀子插的多了痛觉都变得麻木了，他什么都感知不到，只是漫无目的地在这片黑暗的大海中游荡。
过了不知多久，他捕捉到了一抹光。
那光却被黑暗慢慢覆盖。
他听见那黑暗在呢喃。
像是在说“对不起”，而后又微笑着将他的皮肉吞噬，向他的灵魂伸出了手，又对他执行着抽筋拔骨的刑罚。
痛不欲生。
“对不起......对不起......”
这道声音越来越清晰，泪水朦胧了林温的眸子，他看不清这个世界了，他的光，他的影子，在这一瞬间似乎化作了虚无。
他捕捉不到。
“对不起......对不起......”
这道声音渐渐化作了实体，变成一个影子渐渐盘踞在一起，化作了一个模糊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