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放在膝盖上，修长骨感的指节混着干枯的血迹垂落，沉默地盯着地上的砖缝。
失神间，冰冷的触感贴上手背，他侧过头，是程延拿着湿润的毛巾给他擦手，程延神色认真，擦拭的很仔细，指缝都擦的干干净净。
温热的手心贴上俞泠的脸，俞泠靠在椅子上，不愿意睁开眼睛。
程延看着这张满是疲惫的脸，忽然有些悲伤，送王小嫣来的整个过程，俞泠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好像忘记他这个人，也不需要他说话，哪怕是一句解释。
他难以置信，王小嫣的这种小把戏，竟然在他身上奏效了。
“俞泠。”程延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是觉得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十分平静的语气，问这话时程延内心是厌弃自个儿的，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问出这么矫情的话。
程延忐忑不安的等着俞泠的回答，只要俞泠能说一句不相信他的话，他控制不住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
闯进抢救室，当面对峙，扒下对方虚伪的脸，这种事他是有可能做得出来的。
半天没听到回答，程延望过去，俞泠胸口平缓地起伏着，微微偏着头。
他睡着了。
送王小嫣过来的途中一直没停过，能不累吗，如果可以的话，程延肯定代替俞泠受这罪了。
但他只要一靠近，王小嫣就如惊弓之鸟一般瑟缩，甚至会失声尖叫，经过一两次，俞泠也不让程延近身了。
为了让俞泠睡舒服点儿，程延将他揽到怀里，枕在自己腿上，指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这个手术一直持续到了半夜，等人被推出来，惨白的一张脸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人还昏迷着，得住院观察。
王小嫣爸爸第一个赶到，看着厚忠叔跛着脚满脸慌张地走进来，俞泠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件事和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没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俞泠甚至觉得，要是王小嫣以后都这么躺着，他就照顾她一辈子，替她为父母尽孝。
恰恰相反，王厚忠看着昏迷的女儿，不但没怪罪他，还抓着他的手连连感谢，还让他俩先回家，他自己在这儿照顾。
俞泠说什么都不愿意，不看着王小嫣醒过来，他不放心。
王厚忠说不过，只有垮下脸，说他在这儿也没用，王小嫣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要是醒过来，看到他要是情绪不稳定，也不利于病情恢复。
俞泠有些动容了，不说自己，单是看到程延，王小嫣就会又吼又叫的，等王小嫣情绪稍微稳定点再来也不晚。
“先回去吧，小嫣要是醒过来，我就给你打个电话，别担心，我和她妈妈在这儿守着呢，要是她醒过来硬要找你，我会通知你的，到时候你想跑都跑不了。”
走到门口时，王小嫣的妈妈赶到了，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朴素，这个女人与俞泠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多了很多白发。
夫妻两人靠在一起，看着病床上的独女，眼中闪着泪光，只有握紧彼此的手才能得到一丝慰藉。
出了医院，天蒙蒙亮，已经凌晨五点了，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夜。
“我们先去吃饭吧。”程延捏了捏俞泠有些濡湿的手心。
刚好前面就有家早餐铺子，老板才刚把包子架上去，还没蒸好，等了半小时，热腾腾的包子才端上了桌。
“饿坏了吧，赶紧吃。”
程延把白粥端到俞泠眼前，见俞泠没什么反应，又抓起俞泠的手把勺子塞到他手里。
“再不吃的话，我就当你是要让我喂你啊。”
俞泠这才动了动，白粥寡淡无味也就罢了，新鲜出炉香喷喷的包子吃在嘴里也如同嚼蜡，他实在没什么胃口，又把勺子放下了。
程延没说什么，只是顺带把俞泠吃了一口的白粥和包子一起消灭了，走时打包了豆浆和包子，以防俞泠路上突然有了胃口想吃了。
结果一路到了乡镇上，包子都凉成坨了，俞泠也没看一眼，他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由着程延摆布牵引。
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太阳高照，温度直线上升，快到家的时候。
随着院子越来越近，程延的心也越来越沉，送王小嫣去医院的时候俞泠不跟自己说话他还可以忍受，毕竟跟一个重伤的女人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是现在呢，俞泠还是没有和他说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俞泠。”程延猛地拽住俞泠，双手捧着俞泠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程延眼神里多了一丝急切，还有隐隐的……一丝受伤。
“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这句话俞泠在医院的时候就听到了，只不过当时困意来袭，没怎么想这事儿，现在程延问起来，当时亲眼看到程延盛怒着抬起手臂的画面，一个劲儿往脑子里钻。
说是，俞泠想起一句话，所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说不是，程延会相信吗？相信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吗？
他自己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