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睡着的孩子,听到姚津这么一声吼,又哭了起来。
姚津深深呼吸了一次,暂时压制住自己快顶了天的烦燥,又重新晃起那小崽子,嘴里再次开始含糊不清地Rap。
询阙与姚津相识以来,虽然姚津也总发脾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每字每句都带着炮仗一般。
他猜出姚津情绪已烦躁至极,所以不再出声,只安静地陪着。陪了小半盏茶,孩子终于没了动静。他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来,在姚津耳边柔声低吟了一句,“这段日子,累坏了吧。”
废话!都要累出产后抑郁症了。
姚津半个来月累积下来的委屈,在这一句问候下破了防。
他满腹的牢骚,激荡在嘴角,可一时之间,他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去看询阙。
询阙把手搭在了他肩上,稍稍用力想拥他一下。姚津却像躲瘟疫一般,一下子躲开了询阙一大步。
“怎么了?”询阙有些意外。
姚津满脸的委屈,一下子全变成了局促不安的难堪,他的嘴抿成一条直线,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支吾:“我还真挺想在你怀里躺一会儿的。但是我又害怕,我怕——怕你——怕你——”
姚津说不下去。他低头看着自己胸前那沉甸甸的两大团,只想找个洞钻一钻。
这一瞬间,他意识到了自己这半个来月,真正委屈的点在哪里。不是不能找询阙诉苦,而是不敢找询阙诉苦。
明明每一天都堆了一肚子的话想和询阙抱怨,却又不得不躲着询阙,让那些话烂在肚子里。这才烂成了他这么烦躁的情绪。
询阙也短促地笑了一下。有句话他放在心里没说,那就是现在的姚津,他也确实有些下不去手。
此时,他二人才真正意识到程落楚这个玩笑的后劲儿有多大,简直可以说是恶毒。
他们就这样彼此疏远着,南风静默着,一时谁都想不到,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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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不知为何,姚津的神情来了个急转,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在他落寞欲哭的脸上直接绽开。
询阙正看得一头雾水,就见他快速移到自己身边,压着声音说:“询阙,询阙,你快看,他笑了。”
询阙垂下头,就见那孩子似是梦见了什么有趣的事,小嘴张着,嘴角一个劲儿地往上翘。小模样确实喜人。询阙也不禁勾起了唇。
两个人方才冷成冰的气氛,就被这抹笑融化了。
“你还挺无师自通的。”询阙半分夸赞,半分打趣。
姚津瞟他一眼,没急着接话。
他小心地把孩子放到床上,悄悄地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回抽。见孩子没醒,才软软地一瘫,瘫倒在了桌边坐下。
接着他拿起茶壶直接对着壶嘴喝了一口水,总算把积攒的苦诉了出来:“你别取笑我了。这孩子一开始被我饿得几天不拉,后来又被我猛喂,总是吐奶。那羊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消化。每次喝完,不停地打嗝。还有,我换尿布也不及时,他现在小屁股还红红的,一碰就疼。期间,还发过一次烧。询阙,我不想打扰你修炼,但其实这段时间,我心里一直很害怕,怕我把这孩子给折腾死了。”
询阙耐心地听姚津说完,拍拍他的肩,“他现在不是挺好吗?真要有什么事,有柠桑在呢。”
“他?”姚津生气地冷笑一声,“他就知道用药。各种烈性药。是药三分毒,羊羊这么小,哪儿承受得了?”
询阙笑着歪起头,“羊羊?”
姚津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牵了牵唇角,又过意不去地碰碰鼻尖,“我也不知这孩子叫啥,他喝羊乳,低声哭的时候,声音就像个小羊羔,我就这么叫他。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询阙见姚津提到羊羊,眼波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他饶有意味地说:“你挺在意这孩子啊。”
姚津听了这话,突然又有些神伤,他看了一眼羊羊,认真地拜托起询阙:“我们毕竟利用了他爹娘的身份,他也算我们的半个恩人了。而且,他已经是个孤儿。生下来还没享几天福,又碰上我这么不靠谱的娘,够惨了。询阙,回头跟程落楚说,给这孩子一定找户好人家收养。别再让他受什么罪了。”
这是姚津第一次主动让询阙联系程落楚,也是第一次,他提起程落楚,能这么平静。
询阙也看了羊羊一眼,语气开始变得沉重,“姚津,你自己这条命还朝不保夕呢,还在担心别人?”
姚津自嘲地笑了一声,他觉得这是句夸赞,而且是他受不起的谬赞。
“我哪儿像他那么惨。他什么都没有了。我还有你啊。”
跟询阙聊了几句,姚津的心情已经轻松多了。他说着说着,眼睛往询阙身上暧昧地一挑,那调戏的意味又带了出来。
询阙见状,也开始逗趣,“有我就不惨了?我也不一定会保你的命呢。”
姚津满不在乎,“我不管。反正一有危险,我就变成兔子往你怀里一钻。我看你保不保。”
想必是“危险”这两个字,说得太不吉利。
姚津话音刚落,就听一阵猛烈的砸门声,从院门处传来。这绝不是邻居们送饭的声音。
二人神情一肃,顿觉不祥。
果然耳边听到凶巴巴的男子声音,“开门,开门,官府搜查。”
询阙一下握紧了拳,下意识回头看姚津,却哪儿还有姚津的影子?只剩一只灰茸茸的小兔子,在询阙看到它的瞬间,一跃跳进了询阙的臂弯上,还开始想往询阙怀里钻。
询阙哭笑不得,“你有幻形术的。变什么兔子啊?”
姚津的爪子,本来正撕扯着询阙的衣襟,一听这话,立刻顿住。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对啊!刚聊到遇危险就变兔子,条件反射了。”
院中的柠桑可不知道屋子里这两人,都干了些什么。还自作聪明地担心他们在做什么亲密之事,好心提醒了一句:“穿好衣服啊。我开门了。”
说完也没等二人回个话,他就毫无顾忌地将院门打了开。
询阙忙贴着门,从门缝里向外看去,就见一行六个人。都是一身红尘谷官兵的兵服。但他们还带着两条猎犬,询阙向那猎犬的眼里凝视了须臾,立马看出来,那不是猎犬,而是狼,成了妖的狼。
这绝不是红尘谷里只与人族有关的一场搜查。询阙警惕地抚了一下臂弯中的兔子。
毫不知情的柠桑倒镇定得很,一脸谄媚,“官爷们要搜啥啊?”
六人迅速地在院中扫视了一圈后,为首的官爷喝问道:“你们家,养兔子了吗?”
询阙眉心一紧,柠桑依然沉着,“兔子?养那东西干什么?”
两只猎犬呜咽一声。说话那官爷随之冷笑,“对不住啊,老爷子。这个事儿,你说了不算。我们得例行搜上一搜。”
询阙面色沉重地把头一垂,姚津已经抬起两个前爪,扑在询阙的胸前,“询阙,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