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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旨入蜀的人就不去说他了,因为他们入川缺乏很多内在动力和本能的利益驱使,这种入川方式最难判断入川者的个人素质。而那种被逼上绝路逃荒或者由于家乡发展已至极限,具有冒险精神的人,才是我们应该分析的对象。可以说,入蜀的第一代全是靠圈地和自耕农以及佃租的方式起家的。他们多是勇猛有余而在读书方面出息不大的人,也就意味着是封建社会科举考试下的边缘人。一直到了他们的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甚至更靠后,才改变了他们辛勤劳动而食不果腹的尴尬境地,他们积聚了钱财,需要改变自己或许有点钱但却非常寒微的地位,于是读书中举就成了在平凡而稳定的社会之必选项目,也表明了“湖广填四川“给四川包括成都带来了怎样的荣誉。

我们先谈那些著名人物如元帅陈毅、朱德等人的家世(这些族谱方志里的资料均采自孙晓芬编著的《清代前期的移民填四川》,它处不再另行作注)。陈毅的先祖陈尧钦三兄弟在康熙末年从湖南宝庆府新宁县,随“湖广填四川“的人口移动而长途跋涉入蜀,最终老大陈尧钦决定落户乐至,而另两位兄弟则另走它处,与其告别。到陈毅时已至第九辈。朱德先祖随“湖广填四川“的大潮,从广东韶光迁移到四川广安、营山一带做生意,直到入蜀第三代朱文先才带着四个儿子到仪陇县马鞍场大湾定居。到朱德时已至第八代。这就说明移民非数代之艰辛劳作不能结果。

一些四川的现代作家如李劼人、阳翰笙、郭沫若、艾芜、马识途等,其祖上都有过“湖广填四川“的艰辛历程。李劼人的八世祖李述明清初从湖北黄陂入蜀,李述明的入蜀比较特殊,他是沿途做小生意比如卖布并且行医,到达四川华阳县定居的。李劼人的三曾祖父李正康也是教私塾兼行医,出售湖北祖传“朱砂保赤丸“,而李劼人的父亲李传芳及其妻子均会制作此丸。其实李氏之入川,不只是带来了“朱砂保赤丸“,而且将祖传的家乡菜也实践到他所开的餐馆“小雅“当中,如凉拌芥末宽粉皮之类。更重要的是李氏第八代之子对成都的贡献,不只是他的小说堪称近代小说的《华阳国志》,而且他对成都的研究在四川作家中无出其右者,这只从他的遗文《成都历史沿革》和《话说成都城墙》里就能不费力地感觉得出(《成都文物》1991年第2期)。

艾芜的远祖则是失掉了土地,只好携妻带子远走他乡,于是在康熙中叶迁蜀,在成都府的新繁与彭县交界的平原上,靠着水沟插占务农。其始祖是带着“烈希承宗祖,美德正乾坤“的韵文入川的,到了艾芜父亲一代正好是“坤“字辈,于是派人去湖北麻城寻访祖先同姓家族,又带回两句用于排字的韵文“道继宽仁著,功昭勇智闻“,按照粗略的估计,艾芜始祖入川已达十世左右。而作家阳翰笙的祖先与所有入川之作家的祖先均不同,他的祖先是被官方胁迫而非自愿入川的,他并不想迁蜀,迁蜀后定居于高县罗城。

作家、学者郭沫若祖上乾隆年间从福建汀州府宁化县迁蜀,其“有“字辈的始祖背着两个麻袋移民到嘉州务农,到第三代仍做长工,第四代突然大昌,而到郭沫若属第六代。作家马识途的先祖是在乾隆年间从湖北麻城奉旨迁蜀垦荒,到忠县境内离石宝寨十多里的弯丘和沙地坝落业,后干脆名为马家山和马家湾。我国著名地矿专家、作家韩素音之父周炜(号映彤)是清代大移民时从广东迁蜀的,“由广东行商来蜀,经营花板及丝绸,为高人赀富人“(陶尧生《爱国至忱,以死勤事——记韩素音之父周映彤先生》),后定居郫县。而我国著名中医专家唐宗海,其先祖从湖南武岗入蜀广汉,最后迁至彭县三邑乡。

观察上面诸多个案,可得出移民之艰辛不易,要想培养出本家族的杰出人才,非得六至十代不可,尤以八代为最普遍。按每代二十年算,移民之家要培养自己的杰出之才,需要一百六十年左右,至此移民已完全蜀化矣。而且从另一方来说,也表明移民的人口素质及其结构的提高,为优化四川人的人口质量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不只是如此,川剧发展至今日的局面,也是移民文化互相渗透互相影响的结果。明代四川土戏与昆剧入川形成的昆川混杂,秦腔入川及弹戏的形成,徽调入川及川胡琴的诞生,都给川剧形成空、高、胡、弹、灯的基本格局奠定了基础,加上像魏长生这样的川剧创造者及其他表演艺术家的努力,以及像文人如赵熙创作《情探》等,均对川剧的发展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陕西在清初填四川的大潮中,占有极重要的位置。其原因不问自明,陕西与四川自古相通,是为近邻,常有商业交易及民间往还。陕人在清初入川占地,其具体做法是“秦人随大军开辟,砍树臼其皮为界,施棚帐于内髅瓦砾之间“,自此之后,“远近趋利者踵相接“(同治《重修成都县志》)。陕西人在成都的经商行道以典当、盐茶、棉织业等著称。比如清代三十三家当铺(《成都通览》载二十八家),多为陕商经营。陕西严氏家族便是以运销川盐而获得大利,故而严雁峰(他是尊经书院的学生,王壬秋的高足,与宋育仁、廖季平、张森楷等著名学者系同学)、严谷孙才有贲园藏书之富,同时才有大量资金投入所辑的《渭南严氏孝义家塾丛书》的精校、刊刻、印行,其所辑的“丛书“涉及经传、训诂、音韵学、中医药学等重要的文献。我自己就曾收得其中严氏刊刻的关于音韵学方面的书数种,流沙河先生还曾借去作过一个关于音韵方面的口诀表。严氏刊刻“丛书“的版片大约三万多片,可惜“文革“时保存不善,军宣队进驻文殊院时,军代表将存于该地的一些版片,拿来当作煮饭的柴火烧。曾蒙书籍装帧设计家盛寄萍先生遗赠,我得到一块严氏刊刻《曾子》一书的版片,闲时用手指轻扣这梨木版片,大有不胜陶醉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