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小说 > 从历史的偏旁进入成都最新章节列表

第60章

佐餐佳品中,四川五通桥豆腐乳、海会寺白菜豆腐乳,都使作家吴祖光夫妇、导演谢添每饭不忘。美食家车辐多年给吴祖光夫妇提供四川唐场豆腐乳和白菜豆腐乳,成为他们每饭不离的佳品(参见车辐《名人名家之吃》)。尽管四川人对这些佐餐佳品也是赞不绝口,但李劼人《大波》里的一个人物吴凤梧就因为连续几顿吃豆腐乳下饭,尽管那太和号胡掌柜的豆腐乳是如何的有名——“不但不臭,而且味道极为鲜美,只须一小块,足可下三碗饭“——还是对豆腐乳很有意见:“就是龙肝凤髓江瑶柱咧,天天吃,顿顿吃,也会伤胃的。“因为郝家临时请客,以炒菜为主,就会被田伯行取笑为进了“红锅饭馆“,所以不论是大菜还是佐餐小品都不能只是单一的东西,否则会使食者起腻。

而另外一种从打二更时(相当于晚上十点)才开始出现在街头巷尾的小饮食,成都人呼之为“鬼饮食“,如提篮而卖的鸡翅膀、鸡脑壳等,还有烤叶儿粑的、卖卤帽结子、肥肠头头夹锅魁、马蹄糕、酒米粑的等等。旧时鬼饮食出名之地是春熙路三益公门口那个卖椒盐粽子的,据美食家车辐的记载:“担子上燃铁锅炉子,锅是扁平的,下燃木炭;有的炉上用铁丝网子,放上一块块的红豆椒盐糯米粽子,翻来覆去地烤于木炭上,随时注意火候,一不能焦,二不能糊,要烤成二面黄,使椒盐香味散发出来,让行人闻之馋涎欲滴。更重要而有特色的是椒盐烤味中,喷射出和在粽子里的腊肉颗子的香味,刀工尤好,切成肥瘦相连的小颗子,和在红豆、糯米中,烤到九分九厘炉火纯青时,那香味真如当时‘售店’(公开卖鸦片烟的烟馆)门口挂的灯笼,上写‘闻香下马,知味停车’。“(《成都的“鬼饮食“》)可见“鬼饮食“之“鬼“,关键在于人无我有,人有我新,人新我精。

总之川人包括成都人会把关于食品之类的东西弄得花样百出,令人应接不暇,饱口福固然是重要的,但形式的意味也不能不讲,因为美学家克莱夫·贝尔说“美是有意味的形式“,那么四川的小吃也可称之为“有意味的形式“。

话语的盛宴

我说成都人吃饭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饭,并不是说成都人就认真去体味“吃饭是为了活着,活着不仅是为了吃饭“的大道理。古人或许包括至今的所谓的雅人,他们知道款客之道,不外是一点炉火、一些佳馔,和无边的宁静。但成都人不管那么多,他们喜欢的是在饭桌上扼杀时光,摆龙门阵,吹壳子,提劲打靶,说东家长西家短,或者猜拳行令,嘻哈打笑,上到天文地理,下到龙宫探宝,大到国际大事,小到茅坑拉屎,无所不谈,或者一而再再而三,左勾兑右勾兑,进行无限勾兑的商业谈判,直到达其目的为止。总之,不会像一个饿汉一样牛饮马吞,而是细嚼慢咽,甚至说话超过吃饭,这就是所谓的在饭桌上打话平伙。故而有人说成都人请他吃饭心不诚,吃得太简单,上不得台面,便是“说得热闹,吃得淡白“。其实这是冤枉了成都人,因为成都人有时重说话闲谈甚于吃饭,另一方面也反过来证明,说话在成都人饭桌上的重要性,的确是非比寻常。

四川人包括成都人窝里斗的脾性,使得他们有时把一场饭局当作一场斗争来看待。他们可以在饭桌上争相展示自己好勇斗狠和不示人以弱的功夫,吃饭不是去品尝美味,而是看自己出色的嘴劲以及幽默讥刺、随机应变的能力。一般说来,倘使自己的对手也因某事赴同一宴会,自己也不得不去的话,虽然我不知道外地人反应怎样,四川人肯定是不怕去赴这个宴会的,尤其是那些好勇斗狠的家伙,内心还充满着莫名和异样的兴奋。沙汀《淘金记》里的两个对手白酱丹和林幺长子便在“会餐“时,演出大吃大喝和冷嘲热讽的“对手戏“:

他忽然带着一种流氓腔的傻笑紧盯着白酱丹。

“怎么样,“对方含蓄地说,“有二分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