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万历帝叹了一声,“真正关心朕的,也就是你们娘俩了。想那朝野之中,明里暗里的,哪个不说你父皇怠于政事、只顾偷闲享乐?”
“真是岂有此理!”朱常洵故作愤色,“那些人又懂得什么?想父皇冲龄践阼,便奋发图强,将这大明江山治理得井井有条。不光如此,想当年父皇运筹帷幄,东援朝鲜,击溃倭寇;西讨宁夏,镇压哱拜;待得播州杨应龙反叛,父皇又用兵如神,一举平定了苗疆。如此文治武功,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可及?况且父皇贵为大国天子,哪能事必躬亲?孩儿近来在读《尚书》,那‘武成’篇里有一句,‘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这说的不正是父皇吗?那《道德经》里也说,‘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故而孩儿认为,父皇的治国之策,也正应了道家无为而治的玄妙至理!”
对于那抗倭援朝、平定宁夏、播州等三役,万历帝向来自得。而那偷懒怠政,又被朱常洵捧成了“无为而治”,万历帝听后,如何不喜?不由得连道三声“好”,向朱常洵赞道:“读书能使人明理,洵儿你有这番见识,朕实在是欣慰得紧。”
“那也是父皇教导有方。正是因父皇奠定了这不世基业,我等皇室子孙才得荫受其恩。就拿那支雪莲来说吧,番邦心甘情愿地将它送来,还不是冲着父皇面子?这便是父皇天恩浩荡,才使得四海咸服、八方来朝……”
朱常洵尽其所能,恨不得将那连珠马屁拍得震天响。万历帝开始时也听得心花怒放,奈何时间一久,倦意频袭,只觉眼皮沉重,嘴里呵欠连天。
见时机差不多了,朱常洵便将话锋一转:“不过父皇,近来孩儿阅读史书,也悟出个‘恩威并重’的道理。远的不说,就像去年那蒙古虎墩兔,受我大明皇恩已久,不也因一己之私,兴兵犯我边境?所以孩儿想,如辽东的努尔哈赤、西南的马千乘等人,虽眼下对我大明俯首称臣,可他们毕竟雄踞一方、拥兵自重,万一生了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咱们不可不察。”
说努尔哈赤时,朱常洵把字音咬得极重,提到马千乘时,他又刻意放轻。万历帝本就昏昏欲睡,只是隐约听朱常洵言及努尔哈赤,后面那人名也没有在意,遂顺着话头道:“是啊,不可不察……”
一听此言,朱常洵不由得一阵狂喜。那“察觉防备”之“察”与“严查”之“查”字音相谐,字义却截然不同。并且经朱常洵这一番偷梁换柱,便成了要对“马千乘不可不查”。他自以为奸计得逞,就起身道:“夜色已深,还请父皇早点歇息,孩儿先行告退了。”
万历帝正等他这句,遂点了点头:“去吧。”
等朱常洵出宫后,便宣称自己得了万历口谕,急不可耐地要派人调查马千乘。与孔学等人商议再三,又从靠得住的宦官中选了个名叫邱乘云的太监,胡乱给了个钦差矿监的身份前往石砫。
这邱乘云受到朱常洵密嘱,自然要尽心讨好这个深受皇帝宠爱的福王。他知马千乘绝非易与之辈,便提前备好了认罪书,打算施以手段,将其屈打成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