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是十年前的春天到秋天之间？”白隙问。
“确定。”金说道，“因为是我第一年下地。”
白隙马不停蹄地跑去刻星敦的图书馆，关于河流的记载没有，关于瘟疫、毒害的记载也没有，虽然不排除记漏了，但是这种影响整个河流的大事如果是真的肯定引人注目，应该早有人告诉他了。他翻找了一圈不得要领，正心烦意乱时，眼角瞄到关于商业那部分，鬼使神差地开始翻找那一片的商业记载，由于交税需求，这些记载全都尽可能翔实，还真给他找着了一点有趣的事。
那一年八月底，奥德尔家族把河畔的制皮工坊升级成了制皮工厂，至今仍在营业。
白隙按照记载的地址摸过去时已经接近傍晚，工厂区高墙林立的狭窄巷道里不时有鞠躬的工人，他还没走到地方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摸了下口袋意识到没有口罩，连存货都在元塔上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不由得有些郁闷，只得把衣领扯高点勉强遮住鼻子，等到了门口连眼睛都开始辣了。
工厂有一个悬挂的铸铁牌匾，奥德尔制皮工厂的字样在落日余辉下闪闪发光，厂房被围在高墙之内，白隙站在门口观察了会儿，惹得门卫一脸紧张与茫然。他也不管通风报信的门卫，抬腿沿着围墙走，很快就发现了南边的河流以及河面上顺水飘走的油脂与灰墨色污渍，一根巨大的生锈铁管正在往河里不断排出充满化学恶臭的污水，最近的河水完全变成了深灰黑色。工厂距离下城区的田地大概十公里不到，这一个排污口的量倒也可以被河水稀释得肉眼不可见，但是味道与重金属污染可是没办法稀释干净的。
白隙恼火地站了会儿，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元塔现在不能用，他必须得尽快解决，误了农时那是要命的。
“白主教。”一个捏着嗓子的、做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您大驾光临，抱歉没有迎接。”
白隙回头一看，这位奥德尔家的男子穿着普通的贵族衣服，连包裹的立领都充满了花纹，戴着粉色手套与蓝色口罩，眼睛弯弯的表示着笑意。
“这是你的厂？”白隙问。
“是的。”贵族瞄了眼围墙，有些不太镇定地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白隙敷衍了几句后无视男子怀疑的眼神迅速离开，直奔乔治的宅邸，跟着女仆进去后发现道奇和乔治坐在长桌的一头，边吃边聊得开心，见到他高声笑道：“你来了，我的朋友！”
“你的杂交水稻要没有了！”白隙来了一个下马威，“还吃！”
道奇直接把酒喷了出来，乔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叉子上的牛肉片滑了下来，结结巴巴地道：“怎、怎么回、回事？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回事？！”
白隙拉开椅子坐下来，向女仆要了柄叉子一边叉起乔治盘里没动过的蘑菇一边把事情简单说了下。
道奇听完一拍桌面，怒气冲冲地道：“这种高污染产业怎么能开在城里！还是唯二的水源边？简直无法无天，环保部门不管的吗？这还怎么可持续发展？！”
乔治看过去的眼神里一片“纯真”：“污染？环保？可持续发展这个我倒是明白。”
白隙把没动过的牛肉也叉起来，嚼了几口只觉得滑嫩生鲜，不得不说原材料新鲜就是好，他叹道：“简单来说，因为污染的水，粮食都没法种了。”
“不是说了用北边的河吗？”乔治不解地道，“我已经批准引水渠了啊。”
“那不一样，是对资源的浪费！”白隙怒道，“水资源也是会枯竭的！”
乔治眼中的“纯真”越来越多了，毫不犹豫地道：“那现在你想做什么呢？”
“关停奥德尔家的制皮厂，或者换个地方。”白隙立刻道。
“那片地皮是他们的。”乔治道，“贵族们一般开设这种工厂都会买地皮的，要建什么是他们的自由。”
道奇震惊地道：“您怎么能让他们这么做？！地皮可以买卖，但是，必须规定地皮的用途！”见乔治眨巴着眼睛一脸乡巴佬的表情，他迅速解释道，“比如说我们可以划定一片交通不好的地方做为专门的工业区，要建工厂只能来这里，那么，为了运输方便这些工厂就必须修路，建立工人的住宿，带动第三产业的发展，而且我们收税时还可以更方便。”
“对哦。”乔治附和道，“收税时包围工厂也比较方便，城中确实不太适合骑士冲击。”
白隙：“……”
你俩鸡同鸭讲呢？
俩人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会儿怎样坑“投资人”，直到白隙吃完了乔治的菜，重重地清了清嗓子：“你先问一下奥德尔家的人那厂卖不卖，如果不卖的话搬不搬？”
“如果两样皆否呢？”乔治问。
白隙想了想，问：“你对奥德尔家的观感如何？”
这个问题令乔治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