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没人见过天堂与地狱，但是这一刻，白隙在加文的脸上生动地见到这两个词的完美演绎。当爱丽丝说到“同事”时加文自豪地挺起胸膛，满脸微笑，当爱丽丝说出“白隙”时，他的笑容先是凝固在了脸上，随即化作极度的恐惧与绝望，他的嘴角弯曲向下，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眼珠子几乎凸出眼眶。他那张年轻、端庄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如同被野狗啃食过的骨头，满是惊怒的痕迹。
爱丽丝是故意的，绝对是，她看向加文的眼神充满了戏谑，对于一手造就的这个局面显然十分满意。
加文开始颤抖，喉咙咯咯作响，仿佛被空气噎住了，他一只手抽筋般在桌上不停地放开收紧，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胸口，直到爱丽丝的双手突然重重地拍到他的肩膀上，他尖叫一声，像是被电了般从椅子上跳起来。
“怎么了，亲爱的加文神父？”爱丽丝歪着脑袋，一脸天真无邪地道，“您为什么这么害怕？”
加文的手抖得太明显了，苍白的脸庞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嘴唇哆嗦了半天后才挤出一句话：“我、我不知道他是塔、塔主……”
冷眼旁观了全程大戏的白隙这一刻居然产生了一些同情，这一系列操作仿佛如同把搜查间谍的任务交给了那名间谍，可以说精准命中了，他并不知道的是，某种程度上这还真不是加文的问题。
一般来说塔主的身份是公开的，毕竟，不公开你拿什么来和晋级者们谈判呢？就像打广告、招人等等，总要留个电话号码吧？不一定是老板本人的，至少要能够联系到人，是一个有代表性的ID。更何况，没几个塔主有扮猪吃老虎的兴趣，都忙着举行考验、拓展人脉，为了未来卸任塔主职务之后的晋级之路铺垫呢。
说白了，如果不是想去新世界，谁会做塔主？
晋级者也好，塔主也好，都是为了成为“人”，地上的这些类人苟且得如何痛苦与他们何干？鲜血把大地染成黑色他们也会视而不见，更不可能花上那么多精力在一个刻星敦里搅风搅雨，这不符合他们的“人设”。
遗憾的是，白隙还真是突破“人设”那一个。
“是暴毙塔吧？”场面一片死寂时，白隙的声音就显得尤为清晰了，“我的刻星语不太好。”
“别学什么刻星语了，学通用语吧。”爱丽丝亲切地说，“这种乡下语言没什么用处。”
乔治的脸色更黑了，坐回位置里一语不发。
“但是你也会啊。”白隙问道。
“塔给的优待。”爱丽丝无所谓地道，“我很奇怪你为什么至今没有让塔给你翻译魔法，这是一个非常方便的功能不是吗？只需要少量晋级点，可以向塔赊账，以后从晋级者那儿要点数还。”
白隙眨了眨眼，环顾四周如同木雕般的宾客们，一时间有点拿不准爱丽丝的意思。
这些塔内的事可以拿出来公开说吗？不算是某种内部消息吗？还是说打算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
白隙不是没想过爱丽丝会泄露他的身份，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介于元塔恶名在外，他期盼过是不是会无事发生，没人要这个塔，也没人要来这个塔参加考验，他就可以继续逍遥自在。
“是暴毙吧？”白隙道，“我记得你们是这么说的。”
“哦，我们是这么说。”爱丽丝沿着餐桌走动，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垂下脑袋，死死盯着盘子里的花纹，“但是类人们普遍称作暴君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学习一下元塔辉煌的历史，每一任塔主都称得上是世界的暴君，他们的名字是所有智慧生物灵魂深处最可怕的梦魇。”
这些盘子只是陶器，造型边缘模糊、颜色深沉而不显精美，完全没有瓷器的优雅圆润，看得出来制作者已经尽力了，但是介于技术原因，呈现出来的成品差强人意。
这玩意儿实在没什么好看的，但是人人都看得起劲极了。
爱丽丝在鲁安·班克斯背后停下，可怜的大贵族浑身抖个不停，额头上的汗沿着脸颊淌下来，落在陶盘上，洇出一个明显的黑斑。
“亲爱的白。”爱丽丝如同毒蛇般倾下身，贴着鲁安的耳朵轻声道，“据加文神父说，这位，就是请求我杀死你的人。”
“不——”鲁安歇斯底里地叫起来，与加文不同，他甚至连站起来的胆量也没有，坐在椅子上语无伦次地叫道，“不！不！不！不要杀我！不！我没有！不！”
白隙皱着眉头道：“等一下，我确定有哪个人对我说过暴毙塔这个名字，不是你们，是人……我是指类人，普通人。”
爱丽丝沉默了下，耸了耸肩膀：“如果他这么说，那他就是我们的一员。”
“我们？”白隙反问。
“所有向往新世界的人。”爱丽丝绽开笑容，“拥有热情，向往美好，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
乔治发出了一连串的咳嗽声，当爱丽丝看过去后他张了张嘴，说：“嗓子有点痒。”
爱丽丝不以为意地道：“看，类人，他都不敢说出实话。他根本不想我来，但是他不敢拒绝，也不敢走，这是他的城市，他冒着生命危险守着这堆破烂，这些……”她一脸嫌弃地道，“连咸味都不纯正的食物就是他们最美好的东西了，你能想像吗？”
“嗯，确实以前不太能想像。”白隙老实回答，他在地球的生活水平无疑远超乔治，这就是工业社会对普通人的福利。
不过，爱丽丝显然误会了：“对嘛，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成为塔主的人不可能平凡。”
“再等一下。”白隙疑惑地道，“塔主不是谁想当就当吗？我问元塔，它说上一任……呃，我也不记得了，总之就是很久很久前的事了，根本没人想当暴毙塔的塔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