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鸿羽顿了一顿,继而十分和缓地答:「有人处善行恶,也有人处恶行善。君子论迹不论心,妖与人也是如此。」
「那我呢?」我笑着问道,「如果我是妖的话,师尊会杀了我么?」
「你不是妖。」
「我是说如果嘛。」
我遥遥望着城中升起的炊烟,忽然觉得很疲惫。
王城没有遭受伤亡,只是可怜路过的许多游商和旅人,不明不白就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
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伸手掩上了身旁一名路人到死也没合上的眼睛。
他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背后滚落的竹筐里有一个崭新的拨浪鼓,像是要拿给谁作为奖励。也许他是谁的丈夫或父亲,也正满心欢喜地等一个愿景,却在这样无端的变故中,骤然丧失了所有声息。
那那些妖呢,他们也有爱吗?有恨吗?有不得不去见的心上人吗?
我不清楚。
我不敢清楚。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难过。
远方的轻云绯红得像一片桃林,天寒地冻,冷风猎猎地刮过脸颊。
暮光映着温鸿羽苍白的脸,衬得他虚弱得像一片雾,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而他将雪月般的披风解下来,轻描淡写地覆盖上了我被妖血染透的黑衣。
「不会。」他很坚定地说,「不会有这种如果。」
25
回到司天监后,我将长命锁取下来清洗。
这是温鸿羽给我的长命锁。我第一次在司天监的房间里醒来时,他将它挂在了我的脖上。彼时他冰凉的手掌贴着我滚烫的脸,像是一面贴着骄阳的镜。
他说:「你叫千年,你要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觉得他在透过我看向另一个人,但我不知道那是谁。
他的眼神太过悲凉,仿佛在雪中掬着一捧火焰,时时都恐惧着被吹熄。
长命锁上的妖血融进清水里,很快将水染红。我反复地抹过,那些血却好像洗不干净,盆中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几乎与鲜血别无二致。
我退了两步,觉得浑身燥热,又焦虑万分。
这种感觉与那晚很像,但我比那晚要来得清醒许多。
温鸿羽,我要去找温鸿羽。
26
我扑进温鸿羽怀里时,他正在浑仪边观星。
卦术被我骤然打断,他显得十分错愕,但只是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将我推开。
「千年!」他沉声道,「你醒一醒!」
我不清楚他说的「醒」是什么意思,我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智分外清明——清明地想要将他拆吃入腹。
于是我也这么做了。
我勾过他的脖颈,试图吻他。
温鸿羽偏头躲过去,伸手死死钳住了我的手腕,双眼通红。
「千年!停下来!」
「停下来?」我在他颈项旁呼气,「您真的希望,我停下来吗?」
温鸿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