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离有些懵，这个这么直白的、看起来还有那么点和蔼的丞相真的是自己上次见的那个冷着脸质问自己的人么？
难不成是因为时宁在？当朝持重沉稳的丞相在时宁面前倒是没有一点架子。
“你这忙老夫帮不了，管家，送客。”
“哎，等一下。”卫离喊道，“相爷，依我看，这事儿不难办。”
卫离顿了顿，“兵部尚书之子与时宁过从甚密，想必兵部尚书也是我们的人，户部的款项下发到兵部，让兵部直接扣下来便好，毕竟兵部下一步要对接的各个军营，我虽是待罪之身，但如今军中管事的都是信服我的人，这事儿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欧阳询被他气笑了，“合着你小子，什么都盘算好了，那还来找老夫做什么？”
“需要相爷从中调节，我和时宁的身份不太合适。”
“不帮，你赔你的钱，与老夫何干？”
这时，一直在后面没说话的时宁开口了，“您就别逗他了。”
卫离笑笑，这钱若是赔了，赔的也不是他卫离的钱。
欧阳询听了时宁的话，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等老夫把款项扣下来，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这就是卫离想求相爷帮忙的第二件事。”
欧阳询蹙眉，转过身，深邃的眼睛盯着他，“什么？”
“听闻相爷与吏部尚交好。”卫离顿了顿，便听到欧阳询不冷不热的声音，“你倒是把老夫查了个仔细。”
卫离怕把人惹生气，强忍着把那句彼此彼此憋了回去。
“吏部每年都要进行官员考核，想必每个地方，哪个官员为官清廉、心向百姓，吏部尚书定然是了然于胸的。”
欧阳询捋了捋胡子，听得一头雾水，实在没想明白他怎么又扯到官员吏治了。
卫离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道：“今年气候极寒，听说北方各地降雪成灾，灾情严重，出现了大批难民。”
卫离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递给欧阳询，“卫离斗胆，请相爷帮忙，把扣下来的款项连同这两千两银票一并交与吏部尚书，让他根据各地方上报的难民人数将这银两分发给当地信得过的清廉的官员，让百姓吃饱肚子。”
“哈哈哈。”欧阳询突然朗声大笑，拍了拍卫离的肩膀，兴奋的将书案上时宁给他写的密函递给卫离，“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想一块去了。”
卫离看了眼，那名单上多是一些人员名单。
“这是？”卫离不解问，“为官清廉的官员名单？”
时宁笑笑，“反了，这恰好是各地贪官的名单。”
欧阳询笑笑，看着卫离，“小将军的办法治标不治本，但能解难民一时之需，救难民于水火之中，而时宁的办法更加治本一些。”
卫离瞬间就明白了时宁的用意。
那些贪官污吏，本来就是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时宁此举，既可以取之于民还之于民，又可以借吏部尚书之手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彻底根治吏治腐败的问题，不可谓不高明。
“那空下来的位子怎么办？”
时宁笑着，温柔回到，“今年年初科举，考取功名的仕子们正愁报国无门呢！放心吧。”
欧阳询拿起了密函，“老夫这就去吏部找那老东西说。”
欧阳询说走就走，也不管房中还有客人，他虽年纪大，但此番走起路来却是脚下生风，他一边走一边感叹，“时镜，看到没，这就是我们的后辈，后生可畏啊，有这样的后生，河清海晏、太平盛世何愁是梦，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他们呀。”
欧阳询前脚刚走，两人后脚也出了相府，上了马车。
“他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卫离懵懵懂懂，“什么？”
时宁笑道：“同皇帝在御书房里吵？”
卫离有些尴尬低了低头，有些局促的解释，“哪有，不过是理论了两句，他让我攻打邻国抢夺资源本就是师出无名的不义之举。可能是声音大了些，惊动了御前侍卫和皇宫内卫。”
过了片刻，卫离笑道：“其实他们来得正好，估计他们来的再晚些，我就会成为历史上第一个敢当面骂皇帝的人了。”
时宁笑笑，“果然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大将军。”
时宁突然就更心疼卫离了，也为他感到不值，他卫离，堂堂定北侯，堂堂定北大将军，征战沙场立功无数，为的无非就是保家卫国，守护百姓。
可结果呢，他用性命保护的百姓，却口口声声骂他罪该万死，骂他背信弃义，活该被千刀万剐，骂他是狗，骂他……
而他护在心尖上的人，一个敢同皇帝叫板的至情至性之人，却在被人用各种污言秽语骂的浑身发抖时都不忍心伤他们一分一毫，只因为他们是百姓。
不知为何，时宁耳边突然浮现出卫离那句苦涩的没事的，习惯了。
习惯了么？是什么时候开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也会被人骂得发抖了呢？他这三年到底听过多少风言风语，经历过什么？又为什么会在睡梦中喊无一救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