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顶着冬日晚风一路小跑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时宁还站在原地，似乎连动都未动一下。
卫离也没想太多，直接把怀里的两坛子桃花酿递给他一坛。
时宁冷冷看了他一眼，又盯着那坛酒看了许久，“哪儿来的？”
卫离光顾着开心了，一时也忘了时宁吩咐过沐童不允许自己出府，更没听出来时宁语气中压抑着的怒意。
卫离看了眼时宁，玩笑道：“这可是我舍命给你偷的。”他说完又拎起了另一只手中的另一坛酒，大大方方道：“两坛都是你的。”
酒香从坛口慢慢溢出来，时宁闻着这熟悉的味道，瞬间想起了小时候同卫离一起去相府的场景。
因为父亲的缘故，他那会儿跟卫离总会跟着去相府，大人们在前厅谈论家国大事时，他就带着卫离去后厨去提前蹭吃的。
结果不但蹭到了吃的，还蹭到了相府的桃花酿。
那时候时宁就对卫离说，桃花酿本是一绝，相府的桃花酿更绝，是他喝过最好喝的酒。
那时候卫离对那酒并不感兴趣，还笑他是个小酒鬼。
卫离见时宁半天没接过那酒，轻声叫了他一声，“时宁。”
时宁回过神来，冷眼扫了一眼，接过那坛酒，卫离见状转身道：“走吧，一边用膳一边喝，我……”
“砰”地一声，身后传来一阵巨响。
桃花酿流了满地，酒香瞬间飘满了整间书房。
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甚至能听到银骨碳那极为轻微的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卫离这才后知后觉，仔细回想了一番，觉得时宁大概是此时心情不好。
可他能陪时宁的时间不多了，他不想因为那些烦心事耽误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于是明知是时宁故意摔碎的还是故作轻松安慰他，“没事儿，这还有一坛。”
“谁允许你出府了？”时宁一字一顿，是卫离从来没有听过的质问。
卫离这回明白了，方才揪了一刻的心总算放下了，知道了他生气的原因，自然就好对症下药了。
他解释道：“我在府中待得太无聊了，没办法才打晕了沐童出去逛了会儿。”
时宁突然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现在还学会撒谎了是么？”
“我……我怕……”卫离觉得事态不太对劲，时宁貌似不是心情不好，而是很不好，轻易哄不好的那种。
“怕什么？怕我迁怒沐童对么？”时宁朝着卫离走近了几分，眼底多了几分愤怒，“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卫小侯爷怕我不成？”
“我没有。”
“你没有……”时宁冷笑着，笑里却充斥无力，随后他带着几分自嘲的意味道，“也难怪，世人都说我暴戾狠绝，你这样想我也是应该的。”
一阵冷风吹进来，卫离打了个冷颤。
卫离的动作不大，却没能逃过时宁的眼睛，时宁沉默了。
卫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自他认识时宁起，时宁就从来没有真正跟他生过气，所以才养成了他在时宁面前肆无忌惮的性子。
哪怕之前所有人都说他害死了贤王，时宁跟他隔着血海深仇恨着他的时候，卫离在他面前也还能装出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毕竟，他还时宁一条命就好了。
可他没见过时宁这样难过的样子，他能感觉到，时宁一定是难过到了极点，才会跟他说出那些自嘲的话。
他不怕时宁恨他，可他怕看到时宁难过。
“时宁，你……”
时宁沉默良久，嗓音有些嘶哑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他？”
卫离低下头，不敢看他，原来是青衣得手了，他只是没想到，时宁的消息会这么快。
“他行刺你，我不能杀他么？”
时宁不信，走近两步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逼着他跟自己直视，“只是这样么？还是说……卫小侯爷知道了本王在查他，才故意将人弄死的。”
卫离轻笑，自己自以为是的谎言就这么轻轻松松被时宁戳穿了，看来今夜这酒是喝不成了。
卫离破罐子破摔，“是，小王爷猜的不错，是我怕他将当年我如何陷害老王爷的事抖出来，才故意将他灭口的。”
时宁松开了手，满眼失望地看着眼前人，“你不是一直说是你害死了父亲么？还会怕区区一个亲卫告密？卫离，你不觉得自相矛盾么？”
“我查了三年！整整三年！才找到这么一点点线索，才看到了报仇的希望，你为什么……为什么要阻止我？”时宁歇斯底里地喊道。
卫离手酸了，把一直安放在手里的桃花酿放到一旁，“这酒……来之不易，小王爷还是留着吧，以后……万一什么时候想喝了，还可以喝。”
“小王爷，卫离没你想的那么好，贤王的的确确是我害死的，你要报仇，实在不必查什么。”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去做那无用之事。”
“我只希望，若是我死了，你能放下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