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倒是让朱婉珍有些感兴趣，这个小呆子，定然是不会说谎的。
她觉得自己忽然找到了同好。
“你读过汪曾祺的《人间草木》吗？”朱婉珍忽然开口。
宋海正看着她发神，被问得一愣，一时间忘记回答了。
“叶子花夏天开花，但在我的印象里，它好像一年到头都开，老爱开，没有见它枯萎凋谢过。大概它自己觉得不过是叶子，就随便开开吧。”朱婉珍念叨着，嘴角笑意不减，看向他：“这一句你读过吗？”
宋海没有说话，讷讷地点了点头，“没有想到。”
见宋海忽然主动说话，朱婉珍微讶，“什么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你会记得这么清楚。”宋海老实回答道。
朱婉珍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面前这个......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的男孩儿。
“很好。”宋海忽然说。
“什么很好？”朱婉珍问。
“写得很好，花也很好。”宋海抬头看向方才朱婉珍注视的那个地方，淡红色的叶子花开得正可爱，轻颤着细细的枝条。
“宋海，你这个人......好呆啊！”朱婉珍启唇道，言语中并无半分轻视，只是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
“嗯”宋海讷讷道，好像是坦然承认了。
“好啦，不逗你了。”朱婉珍见他呆呆的样子，不由得噗嗤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道：“走吧，踏青呢，别让大家等太久了，我带你走。”
我带你走。
这句话宋海时隔多年依旧记得。
那日踏青，春日的清风把阳光揉碎了，洒在那个姑娘的身上，碎金滚烫，落在她的鬓角，很好看。
不过宋海一直没有告诉过朱婉珍，那天的偶遇是他故意制造的，他就是想让朱婉珍和他搭话。
反正那个时候的他话少，朱婉珍似乎也很乐意跟他聊天。
估计这就是呆子特别的吸引力吧？
那日踏青回去之后，宋海每天都早早跑到中文系上课的教室，悄悄把一封信放在了某个座位的抽屉里。
其实朱婉珍也一直没有告诉过宋海，那个位置不是她的，他天天送错，害得人家同学每天早上一到教室就吃一波狗粮，到了后来，便已经成习惯了，一进教室，扫一眼座位，直接大喊：
“朱婉珍，你的信！”
不过一整个教室都心照不宣，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倒是宋海这个人傻不拉几的，天天早上往中文系送情书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学校，而且还是追的中文系系花兼全系第一。
多少人心中的女神，大家都打赌，那个呆子绝对追不到人家姑娘。
谁知道这信一写就写了三年，直到有一天，宋海在去送信的路上遇到了朱婉珍，姑娘牵起他的手说：“我们在一起吧？”
他说：“好。”
清风吹过的清晨，霜化掉了便凝成了露珠挂在林叶间，南方的空气里总带着一丝清香，估计是植被太多，绿树成荫吧。
那群学生物的，说是放线菌的味道，她们也听不懂，只当是大自然的馈赠。
露珠不慎滴落，啪嗒一声在姑娘洁白的手上摔碎了，清亮的触感散开......
我在初春的露珠里，看到了这个清朗的世界，和明媚的你。
那是宋海当时脑子里闪出的第一句话，他这个学历史的小呆瓜，不怎么会说情话，甚至显得土土的。
“诶，你们听说没有，中文系的系花居然谈恋爱了！”
“朱婉珍？我还以为她打算和《四库全书》过一辈子呢！”
“好像是个历史系的，叫什么宋......宋海。”
“啧，就是给朱婉珍写了三年情书，满校皆知的那个人？”
“对对，就是他。”
黄桷树下，几个少年在蝉鸣的掩护下聚在一起唠嗑儿，中文系清冷女神谈恋爱的事情，随着夏季的风，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
那个戴着眼镜的书呆子，本以为会和史书典籍过一辈子的呆子，竟然于人海中找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
带我走吧，他说。
·
“你在门口呆站着干什么呢，还不来帮忙？”厨房里香气四溢，朱婉珍正拿着锅铲忙碌着。
“这不是小秋要回来了吗？他好不容易回次家，我在门口接他。”宋海甜滋滋地笑道。
“小秋回来还有一会儿，你去把桌子收拾了。”朱婉珍边吩咐着，转身想要去拿调料，谁知手一不小心被油给溅到了，感受到疼痛传来，不由得嘶了一声。
“你怎么啦？”宋海闻声慌慌张张跑过来，见她右手上被烫了不大不小的一块，眉头一皱，“你呀就别忙活了，平时也不怎么做饭，干嘛非要今天来逞能。”
“这不是儿子快回来了吗？”朱婉珍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啊，还好意思说我。”宋海无奈苦笑着，将人赶出厨房，接过做饭大任，“笨手笨脚的，你没我就是不行。”
“当年是谁笨手笨脚的把我撞了？”
“笨手笨脚的还不是追到你了。”
“你这一把年纪了......”
夕阳的余晖晕满万家灯火，宋海重新点开灶火忙碌了起来，那个当初呆呆愣愣的小男孩儿，已经成长到可以照顾好别人......
宋海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我只想与你这样平平淡淡地走到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