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初，梦徊被带离克里斯蒂安桑，来到北京。
02
罗科和梦徊是中学同学，初中和高中都是同班，在北京市内一所公立中学的国际部。
虽然说是国际部，但混血儿和异国面孔还是少数。那个年代的欧亚混血儿因为体貌差异在学校的境况相当糟糕，对自我身份认同也普遍混乱。罗科一直因为长得更像他的意大利父亲、头发颜色深浅斑杂的原因受到歧视和排挤。
十二三岁的罗科并不像后来那般高大，他发育迟缓，穿着皱巴巴的中学校服看起来又矮又瘦，胆子更小，走在校园里被人围住用剪刀剪掉浅色头发只会边嚎边挣扎。
但梦徊不一样。
梦徊不会哭，也不会为此表现出丝毫难过。只是，虽然那时候他头上的金色头发很少颜色更深，外表比罗科看起来也更像一个中国人，但仍然无可避免地要在校园里被区别对待。
最开始罗科以为梦徊只是把情绪隐藏得更好。直到后来两个人坐了同桌，罗科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梦徊若有所思地反问他：“我应该感到难过吗？”
“当然。”罗科有点郁闷地说。
他刚刚又没打得过那群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生，头上刚长起来的黄头发像地里的麦子，长出一茬儿又被剃一茬儿。
那个时候的中国人都管混血儿叫杂种，白人也用不上台面的俚语叫他们hapa。似乎哪边都不愿意接纳这样不伦不类的群体。但他们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校园暴力理所应当要让人感到痛苦和愤怒。
“种族歧视的人都应当要下...受到上帝的惩罚！”
梦徊听完笑着点了下头。那个表情让罗科想起上语文课的时候，每当老师讲到阅读理解题会说这里抒发了作者什么样的情感，梦徊也是这样面带微笑，把那句话一字不落地写到笔记本上。
尽管下一次考试他的阅读题得分还是会低得离谱。
但是当一群人再次把他们逼到校园角落，戴着唇环的高年级生拿着剪刀挑起一缕罗科的黄色头发的时候，梦徊把袖子里藏好的一支铅笔插进了那个唇环男的手背里。
因为胆小，事后很久罗科都惊魂未定。但是很多年后他依然清楚地记得那天——没有积云的晴天，那个唇环男凄厉的尖叫像飞机线一样划过长空。
梦徊的皮肤在阳光下比他身上校服衬衫还要白，上面全都是唇环男的鲜血。他始终弯着眼睛在笑，很精准地露出一小截虎牙齿尖，这是恒定的弧度。
他的每一个微笑似乎已经研习过千遍万遍，细究起来毫无差别，甚至不仅是因为快乐。
那时候的罗科想，自己大概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