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清白
温言出顶着一张如同骨灰般惨白的脸，说出的话却是气势十足，让他看上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
“柳将军，朕一直把你视若己出，前几日却梦见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来。”温言出盯着柳崇峦，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从那位将军的脸上看出些许心虚。
然而柳崇峦的脸上只有常年征战沙场锻炼出来的冷静。听到温言出这番毫无理头的话，柳崇峦皱了皱眉头。
“不知皇上梦到了些什么？”他问道。
闻言，温言出冷笑了两声，说道：“朕前些时候梦见千风国进攻凌云国，结果不出一日边疆便传来了千风国进攻的消息。朕又梦见皇后近日肠胃不适，随后朕去探望，皇后也确实吃坏了肚子。”
柳崇峦上一秒还不明白温言出为什么要说一些自己的梦境琐事，结果下一秒，便听见温言出眯了眯眼，看着自己说道：“朕昨日梦见的，可是柳将军。”
柳崇峦心中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连忙说道：“皇上，梦向来没有定律，一些事情不过机缘巧合，岂能当真？”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温言出多疑的性格他是知道的，宁可错杀，也不会让任何可疑之人有逃掉的机会。柳崇峦整个后背都忍不住冒冷汗。
果然，温言出没有任何因为刚才的解释动摇的意思，开口缓缓说道：“柳将军，朕是真龙天子九五之尊，每个梦必然昭告着一些事情，比如柳将军和千风国内外勾结。”
说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柳崇峦能听的出来温言出语气加重了许多，既然皇上已经说出了这句话，他也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后路了。
还不等柳崇峦说话，温言出便叫了声随行的那名官员。
“李寺苟，把东西拿出来吧。”
话音未落，名为李寺苟的那名官员便托着一小瓶暗红色的液体，站在了柳崇峦面前。
温言出看着面前大将军暗沉的脸色，冷笑一声，说道：“柳将军向来直爽痛快，爽快一点，朕不诛你九族。”
不诛九族…这大概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他追随先帝，多次作战立下大功，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任何不该有的想法。
先帝对自己如此信任，将辅佐温言出的重任托付给自己，如今…只因为这昏君的一个梦，他就要失去生命？一名将军，他的归宿应该是战场，他的死应该轰轰烈烈，死得有意义。
可如今他被怀疑、被要求以这样的方式终结，无疑是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他犹豫着，颤抖着伸出手，准备去触摸那暗红色的液体。
温言出笑着看这一切，有些不耐烦道：“柳将军如此果断的一个人，不会连死都不敢面对吧？”
讥讽的话传进耳朵里，柳崇峦的心绪更加混乱，这个国家在这样的君主统治下，迟早会被千风国吞并，如果那样的话…他守护了半辈子的江山，就此陨落…
他已经没有能力去回天了。
“皇上，若是臣喝下这毒，是不是就能证明…臣是清白的？”
“若你喝了，朕会考虑。”
“…好。”
柳崇峦咽了咽口水，既然没有活路，那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有保护这个国家的机会。
他拿过李寺苟手中的毒，正拧开盖子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一双纤细的玉手从面前闪过，手中的东西瞬间没了踪影。
几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到底是什么，转头就看见倾城的女子将那毒全喝了下去，没来得及咽下的深红色液体顺着嘴角淌出，让她看上去多了一丝冷艳。
甄闻柔突然把那毒抢了过来，在场的人无论是谁都懵住了，通常在柳崇峦的眼里，甄闻柔不过是一名勤俭持家只会相夫教子的普通妇人，那样的女人柔柔弱弱，他向来欣赏不来，可是比他果断地喝下那瓶毒的，不是她甄闻柔还能是谁？
本就肤白的女子此时脸色更加苍白，一瞬间，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气，一阵阵肉体和魂魄分离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原地。
可是她还是一手扶着旁边的桌椅，整个人努力维持着站姿，因为她知道，老爷是一名大将军，此生最厌恶胆小无能之人。
这次…他大概不会厌恶自己了吧。
她睁着迷离的双眼看向柳崇峦，此时脑子已经开始渐渐混乱，如果这个时候柳崇峦过来扶她，把她抱在怀里，那该多好…
甄闻柔知道，自己不能抱有太多的期待。
她转了视线，看向那个脸上带着惋惜的温言出，只希望自己这番举动能够换来柳家的平安。
“皇上…臣妇和柳将军成亲这么久以来，从未听闻过柳将军有任何不忠的想法，我们柳家向来忠心耿耿，怎可能有不轨之心？”
温言出咽了咽口水，没有说话。
“臣妇不求太多，只求皇上能够信任柳家，战争会给凌云国一个交代，臣妇的死…也希望能给柳家一个交代。”
还没说完，甄闻柔便没了气息，手顺着扶着的桌椅缓缓下移，最终整个人没了力气，瘫倒在那里。
直到这时，柳崇峦才反应过来，再也不顾自己大将军的形象，狼狈地跑到甄闻柔的面前，趁着她没落到地上，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浑身颤抖着，平时文武双全的他此刻却说不出来任何话，那副美丽的面孔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满眼温柔地注视自己。
他这大将军的位置，这一世英名，最终是靠一名妇人来保证的，这位置…又有何用？
几滴泪水滴在怀中人的面孔上，这是他柳崇峦自弱冠以来，第一次流泪。
他在战场上厮杀，受了再多的伤也都是一言不发默默忍受，可如今内心的痛比在战场上疼千倍百倍。
“柔儿…”他喃喃道，却再也没有了回应。
看着面前凄惨的画面，温言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些，不知为什么，他此刻只想从柳府回去，问问国师，自己的梦真的就能预知未来吗？
恰在这时，那名随行的官员李寺苟弓着身子缓缓走到温言出旁边，小声在温言出耳边说道：“皇上，这不过是一副苦情戏，若是想要产出异己，还是得心狠手辣些，不要被这妇人迷惑了双眼。”
闻言，温言出稍微有些动容，虽然知道自己确实不应该这样，可是甄闻柔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却如同一块炽热的烙铁，让他难以忘记，更让他说不出来任何话来。
“罢了。”
甩下这么一句，温言出拂袖转身，离开了那充满忧伤的正厅。
王誉站在门口，侧身给温言出让了路，看着那明黄色的衣裳愈发愈远，心中五味杂陈。
直到从正厅看不见温言出的背影，柳崇峦再也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
王誉看着这幅画面，心中也一阵阵的抽痛，往常在自己眼里，柳崇峦都是一副强大、严肃的面孔，直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那些强大，全都是经历种种事情之后磨炼出来的假象。
他转过头，远远地看了眼天空，心里想着的都是那名小将军现在是不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不知道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会是他的执念吗？
这么想着，王誉正准备出去找柳子言，整个世界却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白色的天空突然变得暗沉起来，周围的房屋、树木，也跟着一起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