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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我们在这里,”他又说,“也许你愿意赏个脸,为我们演奏一曲勃拉姆斯或是巴赫?”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个纳粹军官其实是想听我演奏。

我告诉他,我肩膀的风湿毛病让我无法演奏。

他走到钢琴前面,坐下来,弹了一段巴赫的咏叹调。等他弹完,他说:“我们可以看看你的大提琴吗?”

我把大提琴从琴匣里取出,放在床上。

他们盯着我的大提琴看。“这就是你在德国演奏时用的乐器吗?”

我说是的。

他们之中一人拿起那把琴,另外两人伸手去摸。突然之间,我感到非常不舒服……

最后他们总算离开了。可是他们上了车,并没有马上开走,而是在车子里坐了好几分钟,又下车,朝着屋子走回来。我走到门廊上,看看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请我继续站在那里,然后照了好几张相。我猜他们是想拿这些照片作为他们来过此地的另一项证明。之后,他们就开车离开了。

一九四四年夏天,盟军在诺曼底登陆之后,普拉德的气氛一日比一日紧张。法国抗德游击队在周围乡间的活动愈加频繁,德军以无情的手段猛烈地报复任何疑似协助游击队的人。几乎每天都听到消息,又有人遭到逮捕,或是人质遭到射杀。有一天,一个年轻人偷偷来见我,他跟我一位朋友的女儿订了婚,是维希政府民兵的一员。他才十七岁,加入民兵团是为了避免被送到德国服劳役。他非常激动。

这个年轻人告诉我,民兵队长通知他,在普拉德随时会有大拘捕。民兵队长说我也在逮捕名单之列。“我们会给那个卡萨尔斯一个教训,”队长说,“让他知道反对我们会有什么下场。”

那个年轻人很勇敢地为我说话。“卡萨尔斯是个音乐家,不是个政治人物。”他告诉队长,“如果你伤害他,民众永远不会忘记。”他相信这番抗议发生了一点儿作用,但他没把握。他央求我如果可以的话,快去躲起来。

我谢谢他跟我说这些,且尽我所能让他冷静下来。

在那之后不久,冲突到了顶点。纳粹在一次野蛮报复行动中,烧毁了附近一座村庄,枪杀了许多居民。几个晚上之后,一群游击队员冲进普拉德,攻击纳粹秘密警察总部,杀死了两名军官,并击伤多名士兵。如今大家都确信纳粹将会在普拉德进行残酷的报复,镇上弥漫着恐怖气氛,人人避免上街。阿拉韦德拉和我自忖随时会被逮捕。

随后发生了一件极不寻常的事,这件意料之外的事会决定众人的命运。普拉德的镇长是个退伍军人,他到佩皮尼昂去见指挥这一区的德国将领,说他个人愿意承担起普拉德遭游击队突袭的责任,前来自首。德国将军显然很佩服这位镇长的举动。令大家意外的是,那位镇长没有被收押,纳粹也没有对普拉德的居民采取任何行动!几个月之后,当德军从镇上撤离后,那位镇长竟被视为通敌者而遭到逮捕,被判长期监禁。这就是战争的荒诞!

普拉德重获自由之后,那个曾为我挺身而出的年轻民兵也遭到逮捕,罪名是通敌。当我得知他被审判,我写信给法庭的审判长,表示我想做证为他辩护。我被传唤去佩皮尼昂,在审判程序中列席,除了那位年轻民兵之外,还有三个年轻人也一并以通敌的罪名接受审判。我跟他们坐在法庭里同一张长凳上。知道这些年轻人全都可能被判死刑,是那么令人难过!他们当中有三个人被判死刑,是的,他们被枪决了。只有我为其做证的那个年轻人得以幸免。他被判三十年徒刑,几年后获释,出狱后他来看我。“你救了我一命。”他说。我跟他说也许我只是偿还了我欠他的人情,也许他也曾救了我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