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黑灯瞎火地坐着,伸手在炕上摸索,突然醒悟:没啥可收拾的,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张不三的。她带着她的心,利利索索地跟他走就行了。她愣愣神,听到有人开门轻轻叫了她一声,便激动地应承着,用眼光在黑暗中搜寻。一个男人的影子出现在夜气弥漫的门口,她眼睛玉镜般闪烁起来。
“谷仓哥哥,谷仓哥哥。”
贮满房间的夜气好像被什么推了一下,晃晃悠悠朝窗外溢去。
“谷仓哥哥……”
“嗯?”
“你过来。”
没声没息了。她想他一定是在和她耍笑,说不定马上就会跳过来抱住她,亲啊亲的。她禁不住嘻嘻笑了:“我看见了,你就在那儿。”
还是没有人回答。
“你不过来我就不跟你走了。”
她觉得他在黑暗中痴情地望着她,便不由自主地羞红了面孔,娇嗔地噘起嘴,头低垂了下去,不无激动地等待着他那全身心的紧紧拥抱、那恣情的抚摸,还有那么多让她感到新鲜,感到脸热心跳的粗话、喃喃的迷醉了的情话和一声声妹子长妹子短的呼唤。这一刻终于让她等来了。沉重的男人的身躯像扑小鸡那样扑倒了她,粗闷的喘息和那股汗臭横铺到脸上,失去了温情的大手扫荡着她的身子。一切都是她熟悉的,也是她惧怕过憎恶过的。她惊恐,惊恐之后便是清醒,清醒地哭泣。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一动也不敢动,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谷仓哥哥的名字。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心里呼唤,可等到张不三掐住她的脖子后,她才明白自己是呼出了声的。
“你要跟他走?”
驴妹子浑身一阵哆嗦,摇摇头。
“瞎狗吃屎自己骗自己,我放你走,放你的魂儿上西天。”张不三疯了。他觉得自己挖不到金疙瘩全是由于驴妹子的存在。女人就是灾,就是那场大水,就是克走运气的扫帚星。至少,她是叛徒,她一定知道谷仓人放水的秘密,却没有跑去给围子人告密,这就已经犯下了该杀该死该变鬼的罪孽。他感到自己的手越来越大,像倏然裂开又要倏然碰撞的岩石缝隙。而驴妹子白皙的脖颈越来越细,越来越柔软,这柔软的感觉让张不三分外惬意。他仿佛看到,在过去的岁月时,在自己铁钳般牢固的拥抱中,驴妹子雪白的身体弯来扭去地缠绕在他的腰际。他夜以继日地沉浸在浪情之中,发现在驴妹子的柔软面前自己也变得柔软无比。柔软是温情的兄弟。她温情,他也温情。他们毕竟温情过。现在,他没有了温情也就失去了柔软,而她依旧柔软着。这算什么?他要弄死她?可为什么非要掐住这能够让他起性的脖子呢?他问着自己,聚攒在手上的全部力量便溘然从指尖流走了,就像过去驴妹子让他流走了体内的精气那样,肌肉松了,骨头酥了,浑身幸福地困乏了。他怀恋着一个流逝的困乏的岁月,双手离开了她的脖颈。可他又担心这是由于自己的怯懦,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能让她就这样轻松地死,她应该经受更为痛苦的折磨。他相信,只有痛苦才能使她忏悔。“去吧,去找你的谷仓哥哥。他现在就在黄金台上捧着大金子等你哩。”他说着,从锅灶边拿起那根驴妹子打柴背草的麻绳,捞起菜刀一砍两段,过去将她的双腿和双手牢牢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