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头一激灵,到底还是有人发现了。他喝了口水,轻轻一笑。“他来抢水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在西藏当兵的时候也喂过一只小狼,”他轻描淡写地说,“小狼每天都跟着我,忠诚得很,比狼狗更聪明骁勇,我把罐头啥的好吃的都留给小狼,退伍的时候把他带回城里,养到八个月大不能再养了,想送进动物园,谁知道动物园不收……”
“动物园为什么不收呢?”
“动物园的动物都是有户口的,按指标放粮。又不是流浪动物收容所,狼的胃口又大,谁来养?况且那时狼又不是什么金贵动物。后来,我只好把狼送给一个当老板的朋友,他在乡下有个别墅。”说着,他的脸痛苦地扭曲了一下,“我万万没想到啊,那孙子居然把狼煮来吃了,还约了几个兄弟伙,我过年去看他的时候,进门就看见狼皮,那四颗狼牙配着金链子挂在他脖子上,洋盘得很!”他仰头喝了一大口水,透出几分军人喝酒的作风。我心里一阵酸楚,深知这种感觉就像自己的爱子被人烹而食之的痛。多年过去了,但与狼的深情厚谊和狼的悲惨结局,仍让这硬汉难以释怀。
“那孙子一天到晚跟我说他爱狼,做生意都要有狼性,结果是这种爱法,老子后悔啊。”
我苦笑着,现在有多少号称爱狼之人不是叶公好龙式的追捧啊,人们已经脱离物质实体而玩起了精神概念,爱的只是狼的概念和自我比拟的炫耀,又有多少人能实实在在地为爱做一点事情呢?如果人类世界中尽皆是一些以占有为目的的爱,那么狼的灭顶之灾也就不远了,到那时图腾仍在飘扬,狼已成为传说。
“你知道成都的禁狗令要出台了吧?”他一面招呼着他的比熊一面说,“小狼长大了城里留不住。现代人的神经已相当脆弱,不懂得与动物相处,连狗尚且不能容忍,何况狼。现在大街上多少流浪狗不是被车撞死就是被饿死,要不就是卖给狗肉馆子。如今这禁狗令再一下,你的小狼怎么办?”中年人的一句话把我拉回了当前的现实中。
我是格林的全部世界与希望,在他自立以前我们绝不相弃,哪怕流亡到天尽头,我也会陪着他!
格林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平稳,该给他打疫苗了,怕被宠物医生或者其他人认出来我应付不了,硬拖着亦风陪我去宠物医院。
出门时,格林显得特别兴奋,他如果知道今天是要量体温还要打针的话,还会如此兴高采烈吗?但在大街上太兴奋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儿,格林又蹦又跳刚跑到街上,一辆电瓶车就横冲过来,差点把他撞倒,刺耳的刹车声过,骑电瓶车的中年男人见是一只灰不溜秋的狗,抬起一脚就向格林踢去,大骂:“妈的,好狗不挡道!”
亦风忙上前制止,我则招呼格林。格林没受伤,抖抖毛发惊魂初定,咬牙切齿地看着那个踢他的男人。那男人又对格林做了个恐吓的姿势,随后把车靠边,走进了一旁的小超市。小格林绕到电瓶车后对准车胎就是几口,我们使劲拖开不依不饶不松口的格林,把他抱走了。
抱着格林刚走进宠物医院,趴在门口悠然晒太阳的老猫就恐怖地怪叫着竖起了毛发,把身子弓得像座虹桥一样,死死地盯着格林。我把格林放在治疗台上,他下意识地往我怀里靠了靠。隔着玻璃门在里间接受洗澡美容的哈士奇纵身跳出了水槽,冲格林汪汪地狂叫着,引得所有关在笼子里的宠物狗们都跟着起哄般地叫起来。格林竖起耳朵像雷达一样收集着这些声音,狼毫紧张地竖立着,和平时在家里调皮捣蛋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这次学聪明了。宠物医生填写免疫证时问:“品种?”我回答:“格林犬。”
医生虽然满腹狐疑,不过也照我说的填了,估计这医生也是半道出家的吧。好在来这里打针的狗们多数由于害怕,尾巴都是夹起来的,所以格林低垂的尾巴也并不让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