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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难以想象那些只拥有最简陋的工具和最粗疏的知识的人,是如何在破碎的山脉中发现通道,是如何定居并且聚集起来的。我们只知道权力最终找到所有逃人,士兵和税吏接踵而来,不过,这不是本篇要说的事情了。

我想说的是一种生活状态,如我在这里见到和想到的。在一些地方,在一些时候,人与自然似乎息战了,至少人是如此,疲劳了,休息了。这些房屋、村庄,仿佛失去了时代的属性,我们可以认为它们是目前的,也可以想象其为远古的。时间,在你我的生活中犹如鞭子,在这里犹如人们可以将自己浸泡其中的温水。而这一感触,又与我一向持有的观点相冲突。

我是主张进步的,对于——比如说中国古代那种田园式的生活理想,以及万世永固式的政治理想,一向不大以为然,因为我认为,在地里刨一千年,也刨不出一支青霉素来,而青霉素所象征的属于现代文明的某些东西,确确实实使人活得更好;并且,暧暧远村,依依墟烟,美固美矣,可惜只是表面的观感,每一个社会,不论停滞还是动荡,都在遭受权力的折磨,而摆脱或减轻这折磨的希望,显然存在于未来的某种进步之中;最后,人类对自身是有责任的。

现在,我一方面仍持原有的观点,一方面又有点怀疑自己是否错用了时间的尺度,以及是否忽略了一些因素。我想起了一本书,找出来,抄下《茨威格自传》一开头对少年时经历的太平时代的回忆:

“在我们那个几乎有一千年历史的奥地利君主国,好像一切都会地久天长持续下去……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或会有多少收入,能干什么或不能干什么,有财产的人能确切算出每年盈利多少,公职人员和军官有把握能在日历中找到哪一年他将擢升和退休,每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预算,知道一家人食住要开销多少,夏季旅行和社交应酬要花费多少,此外还要留出一小笔钱,以敷生病和意外的急需。自己有住房的人都把房子看作是为子孙后代留下的万无一失的家园,庭院和商号都是代代相传,当一个乳婴躺在摇篮里时,就已经为他以后的生活,在储蓄罐或储蓄所里存下第一笔钱……谁也不相信会有战争、革命或翻天覆地的变化。”

(舒昌善等译文)

茨威格的语调是温暖的嘲讽。接下来他便要谈到这“太平盛世”中隐藏的危险的自负和幻想的乐观,以及不久之后将世界,特别是他的世界,击得粉碎的风暴。他谈到他对进步与人类前景怀有的概念式的信心,以及眼前的不断地使那信心成为一种自我折磨的根源的残酷现实。他谈到他曾来到英国的巴斯,想给自己找一个可以进行安静地写作的地方,然而,“幽雅秀美的景色与世界上不断产生的不安以及我的思想又形成怎样的对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