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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你说的貌似成理,却缺少分析。何况,我知道许多智力超群的人,都曾赞美简单的生活方式。在我国从老子以降,例子多得不可胜举,欧洲的情况我不太清楚,或许可以追溯到色诺芬,对文明的腐坏,也是心存戒惕。你也喜爱的蒙田,便专门写过一篇文章,谈论这个话题。他说,我们把不合自己习惯的东西称为野蛮,除去这个,在那荒野中的部落里,没有什么是不开化的或

野蛮的;我们败坏了自己的品质,这才是真正的野蛮,而大自然母亲的创造总要胜过人工,野果一样的“野蛮”,其品质的美好是显而易见的。“他们极少受到人类思想的熏染,仍然接受十分原始的纯朴,自然法则仍然对他们起着作用,他们如此纯洁,我们却未能更早地了解他们,我们在这些部落上体察的事实,胜过一切臆想美好人生的虚言浮语,超过了哲学的想象与追求。”这就是蒙田说的。

乙:那我也可以引用狄更斯,你也喜欢的作家。狄更斯说,如果我们能从“高尚的蛮人”学到什么,那就是要避免成为这样的人;所谓“高尚的蛮人”,其美德是人们杜撰的,其福乐是我们的幻觉,其高尚更是胡说八道——我当然也不很赞同狄更斯的激烈,只是借此来说,引用别人的话,意义当在借用其出色的表达,而不是借用其权威。蒙田对部落状况的形容,出于自己的想象;他借此表达的理想,接近于当代人说的原始主义,从古至今是强大的思潮,但我并不赞同。文明社会的腐化是有目共睹的现象,文明社会同时发生的欣欣向荣也是有目共睹的现象,是相信在我们的内部蕴有自我更新的意志和能力,还是把希望寄托于其他地方,比如更原始一些的组织形态或某种古老记忆,大概是分歧所在。一个哀叹自己对事物的麻痹、被欲望折磨着的中年人,或许会说“还是当孩子那时好啊”,但除非他不想长大,有办法不长大,他迟早还会来到这个时刻,如果他是有勇气的人,他会想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而不是做些彼得·潘的梦。

那些你愿意用纯朴来形容的小社会,最基本的结构同更大规模的社会一样。他们迟早也要面临我们在这里天天面临的问题,区别只在于,他们更加缺少准备。我们经历过的一些痛苦,他们或还没有经历,这并不使他们更加幸福,而只是更加脆弱;我们曾经陷入的泥沼,他们也将陷入,多半会陷得更深,就像我们一开始那样。你心目中的纯朴社会,被不那么纯朴的、广大而先进的外部世界包围着,如果要对抗,他们是一点机会也没有的,而所谓纯朴这样的概念,在我看来,只会鼓励他们自高自大,发酵对外部世界的敌意,所以,与其赞美他们的古意盎然,不如大大方方地说,来吧,和我们一起堕落吧。

甲:真是美妙的呼唤。不过你的话暗含着这样的主张,在不同的社会形式之间作出先进与后进之别,而在我看来,这只是自命先进一方自己的粗暴看法。你们重视的礼乐,在别人耳中,未必有那么动听。说到底,不同的人或社会重视的事物不同,这是千真万确的。

乙:作为价值观,也许是粗暴的;作为历史观,未必是粗暴的。

甲:咱们的讨论使用的概念太多了。回到这次旅行,我曾见到一位老太太,撑着拐杖,坐在房前的台阶上。同行的人中有一位晕车,在路边呕吐,老太太笑眯眯地瞧着,那样子,好像一生中瞧过很多呕吐的人。对比之下,我们的日常生活是非常不安定的,而且被动地卷入各种进程,貌似有可选择,其实身不由己。如果不谈社会,只谈个体的话,你也许会同意,当代的生活方式对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