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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酒经种种,还是不要看了吧。我曾收罗一些明清的酒书,或笔记里讲到造酒的,种种细目,种种滋味,没酒喝的时候,就看一看,连口水都是香的。最近我把这些书,都送给仇人了,—看了心里难过。如今喝酒,还管什么清蒸混蒸,七酝五甑,年份云云,只当胡说,最好连标签也不要看,因为上面说的,左右是撒谎。我辈喝酒之人,是有原罪的,偷偷喝一点,不要声张,再纠缠什么美恶精粗,就过分了。

好酒是有的,但自己买不起,只好等石油界的人请客,但等了几年,就像马三立先生说的,“车也没来”。其实你我这样的人,如果有什么期盼,是酒厂将用的什么酒精,加的什么作料,如实写来,我等自作自受,再不会抱怨一句。但酒厂不肯,所以我的主张,是不如自己去买食用酒精,自己加入干净水,便成世上最好的酒。

不读骗书

《杜骗新书》是明代万历年间的书,作者张应俞,生平不详。他把所见所闻的一些骗例,汇集起来,一共八十几种,细细解说,意在教人防骗。这本书流传不广,在国内渐渐地就找不到了,几十年前学者从国外抄回,让它再逢盛世,本来只收在几种丛书里,不料忽如一夜春风来,越是稀奇古怪的书,越在地摊上畅销,我见到的一个书肆,种种骗书,摆了几十样,《杜骗新书》,便在其中了。

这类书是教人行骗,还是教人防骗?从出版者到读者,大约两种用心都有吧。在我看来,无论在哪个方面,都是没用的。诈骗有两种,一种是职业的,一种是发自本心,见机起意。前一种,另有秘密的传授,从骗书中是学不会的;后一种,并不用学,人人皆可无师自通。防骗呢,前一种防不住,后一种防不得,若人人提防,社会也就瓦解了。

《杜骗新书》里的故事,也有两类,一类是普通人骗普通人(还有些是盗劫之类,实和诈骗关系不大),一类是职业骗术。我对职业骗子,一向是有点佩服兼好奇的,觉得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的愚蠢,不知要伊于胡底。世有秦始皇,便有徐福、卢生,有汉武帝,便有栾大、少翁,有唐玄宗,便有叶法善、罗公远,有宋徽宗,便有郭京、叶灵素,有明世宗,便有陶宗文、蓝道行,我们用石头砸脚,便要流血,用门挤脑袋,便要昏沉,甘于懦弱,出门就遇见强梁,喜欢为王前驱,自会有主子寻来,要是大做蠢事,却无不好的结果,岂不没天理?

民国时,艺人连阔如写《江湖丛谈》,曾举一“换洋面”的例子,说被骗的新闻上了报纸,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知道了,这一骗术便失效,所以将骗术公开,最能防骗。但这一防骗的途径,并不可靠,公开过的骗术,仍在奉功,手法略一改变,我们就上当。《杜骗新书》中的第一条“假马脱缎”,以及后面的“路途丢包行脱换”等,便是后来人称“流星赶月”的骗术,至今屡屡得手,可见对我们的心智来说,一些骗术,可谓正中下怀,有的时候,刚刚说完别人,立刻轮到自己。唐代韩愈,侄孙女婿李干吃丹药吃死了,韩愈为他写了一篇墓志铭,声讨服食之“杀人不可计”,“后之好者,又曰彼死者皆不得其道也,我则不然……及且死,又悔。呜呼!可哀也已,可哀也已”,可谓分析明白,然而他自己,老了身体不中用,偷偷吃硫磺,结果呢,白居易有诗云:“退之服硫黄,一病讫不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