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开口，他又说：“你不是这里的人，说吧，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只是在做梦而已，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
“嗯——那你快去玩吧！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比起天上可无聊多了。”
“但是天上也挺无聊的。”
他为之一惊，说：“怎么可能？我以前生活在天上的时候每天都逍遥快活，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没什么可以找乐子的地方。唉——可到了人间以后，这些快乐就烟消云散了，抓不着摸不到的。我还被供奉在这山脚下，这山也没个名字，我也跟着没名字。人们索性就叫我山神，我哪敢跟山神比啊？”他叽里咕噜说了很多话。
“那你刚才还让我默念你的名字。”
“对啊，从天上下来之后，我就没有名字了，”我没说话，他又说，“来到人间的神仙很少有名字的，大多被贬下来普度众生以后就再也无法回到天上，所以索性就把过去抹去，重新开始。”
我忽然想到傅长思可以不远万里来到天上，我便问这个小神仙：“你知道能在天上和人间来去自如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不假思索：“不愿往生的亡灵，大爱无私的神仙。”
我醒了。做梦本就是个辛苦的事情，虽然这个梦不长，但却让我足够劳累。符愿还在忙，这家饭店的生意火爆，他压根顾不上我。
时间莫名过得飞快，来时霞光万道，现在已是黄昏。离开以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惶恐不安，我想是因为符愿所在的饭店真的与我相克。
到明月楼附近时，我看见那些刚开的兰花已经走进枯萎，可我临走前才给它们浇过水，它们今早还是鲜活的生命，现在却是枯枿朽株。我急忙跑进店里，九生不在。挂在大堂的时钟走得飞快，分针与时针在互相追逐。
我找遍明月楼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没看到九生，甚至他离开时的脚步都无法有迹可循。这时，店外发出砰砰砰的响声，身穿红色长袍，看不清脸的高大邪灵穿过门缝，朝我飘来。
“这里暂被荙骷接管，这是封条令。”他扔下一张黄纸便匆匆离开。黄纸上写着“荙骷”二字，没其他的任何补充。
我打开店门，店外狂风大作，乌云密布，这里已经几十年没下过雨。风刮得我的脸生疼，我用胳膊挡住脸，使劲睁开双眼后，我看到周围的店都被所谓的封条令封上。到处乌烟瘴气，活像地狱一般。
短短的几个小时就发生这些奇怪的事，我来不及调整情绪，只想快点找到九生。可我累到精疲力尽，都没办法找到他。
屋外鬼哭狼嚎，我不敢开窗。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那些普通的邪灵都会刻意靠近我，更不用说现在在屋外的妖魔鬼怪了。没了九生作为倚仗，他也未教过我如何自保，我不知如何是好，蜷缩着身体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时，一切恢复了平静。
我打开店门，店内竟是满座。站在柜台前的是个年轻男人，额间有块细长的青色胎记。负责打杂和端盘的是一些老妇人。但她们虽已年老，打扮得却很青春靓丽。
有块胎记的男人看见我，立刻露出笑容，但我知道那笑明显不怀好意。他擦拭银两时还翘起兰花指，仔细一看五官，男生女相很是妖媚。
“你过来。”他叫我。
“你是谁？”
他捂着嘴笑，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荙骷是谁了吧？从今天开始，这里的所有店和所有人他都交给我管。”
“凭什么？”
他朝我走过来，身姿婀娜，真像个女人。
“你不用管，乖乖的做好你的工作，为荙骷奉献你自己的青春，你会得到你应得的，”他又在不怀好意地笑，“对了，你可以叫我洛鳍。”
我想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于是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在店里打杂。
来往的客人尽是邪灵妖魔，奇怪的是，他们不吃饭菜，只坐在椅子上互相望着，然后叽里咕噜交谈。我听不懂他们的语言，所以不知道他们都聊了什么。
时钟仍在飞速奔跑，按往常的时间来算，从开店到闭店的时间不足半个小时。我还未躺下就被敲门，还没觉得累就让休息。明明实际上才过了一天，可时钟飞快，算算已过了四十多天。店里的老妇人日渐衰老，有几位已走不动路。皮肤松垮像要掉下来似的，我帮其中最年老的妇人托起掉在地上的皮肤和肉，她已没有力气，只是看着我，好像在道谢。可很快，她便化为一团雾气消失在我眼前。我转身去看洛鳍，他冲我一笑，然后用笔记录着什么。接着，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我很担心会像她们一样走进衰老走进死亡，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再也没机会找到九生。可奇怪的是，除了我，其他的人都在快速走向衰老和死亡，包括来往的客人。我已接受不了时间的快速流逝，我迫切地想见到九生和符愿，哪怕是甘霖生也可以。但是洛鳍不允许，他把我们所有人关在店内，笑着看除了我以外的人接二连三的死去。
“她为什么不会老？”
“不知道。或许……她……她和我们不一样，咳咳咳。”
“哪里不一样？”
“她……”
两位老妇人在讨论我，两人齐刷刷用厌恶的眼神看向我。在瞬息之间，两人化作泡影，被一旁的另外一位老妇人用拖把铺满地板。
“人老本来就是没有办法的事，”她在小声说话，“为什么要嫉妒人家年轻呢？人都会离开的……”她也化作了一团雾气。
“为什么她们会老得这么快？”我问洛鳍。
洛鳍点了根烟，抬起头吐了个烟圈：“为什么？因为她们把青春卖给了荙骷，而你没有，所以你不会老去，更不会死。我想你已经注意到那个时钟了吧，在荙骷的世界里任何生物都会快速死去，所以，他想收购所有人的寿命，用来维持属于他世界里的生命。”
“荒唐！每个人都有存活的权利。”
“妖魔都是如此。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是把你送给荙骷他不知道有多高兴，”听了他的话我有些害怕，他又吐了个烟圈说，“不过可惜了，我没办法把你送给他，我必须得服从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