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终章
冬月廿五，物改人非，七唯一带着雪国，竹风，离开了京城。
这里有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但他没有说别辞。有缘日后江湖再见，喝上两壶热酒，若是无缘，更无需多言。
干武营的人都在这里狂欢，承尘也该回到自己的位置。
夜珩霁正在闭目小憩，突然有人从屋梁落下，身法熟悉，他立刻惊醒，盯着眼前人。
承尘落定后见夜珩霁醒来，不语走到跟前，彼此对视。
如此良久，终是夜珩霁先忍不住，开了口：“我想你了。”
这话教承尘心中有恻隐与愧疚，整个胸口都酸酸的。还未说些什么，夜珩霁继续道：“你想我吗？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有无数次的机会你都没想过要回来。哪怕你看我一眼我都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但你没有。你知道我这一年来过的怎样嘛？”
夜珩霁的话有委屈、质问，承尘不知如何回答，夜珩霁走到承尘面前，轻轻拥住了他，闷声道：“还好你没死，不然你让我去哪找你？”
承尘回拥住夜珩霁，他没想到夜珩霁没有生气，甚至也不问原由，自己那么久的闷气都白生了，日后，他可不能再离开了。
外面落雪了，如何大，也无法阻隔行人的步履。
七唯一身骑白马，朝着水云涧的方向奔去。贺川的尸身已经由仇央带人护送回去，虽然他已经不是干武营的将军，但作为贺川的兄弟，闻人玉的朋友，他要回去，他一定要回去。
连着走了十来天，才到水云涧，这里与北疆不同，仍是四季如春，满山的水雾，钟灵毓秀。
他走进水云涧，到处都是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半年的时间里，再归来心境却大不相同。
他见到了闻人玉，没有水墨粉黛，没有浓烈的脂粉气，举手投足间，尽是贵公子的仪态。这样的闻人玉，他有些不敢靠近。
“唯一。”闻人玉率先开口。七唯一应声走过去，脚下便是断崖，能看到水云涧的出路。
“你......”闻人玉很想问问他，贺川可否有什么遗愿，但却无法开口，他怕承受不住。
七唯一以为他要质问他贺川的事，言语带着愧疚：“阿玉，是我没能保护好他，若是你心中有恨，可以发泄在我身上。”
闻人玉闻言竟笑了，只是颇为惨淡，他看着远处目光悠远，道：“我说过，贺川最喜欢水云涧的风光，喜欢世间名山大川。我见到他时，我都不知道该以何面目活下来，可我想啊，如果我自杀，泉下相遇，他一定是要怪我的。听说自杀是罪业，不得超生的，可我下辈子，还想再遇见他。所以我活着，守着他最爱的山河。”
说着说着，闻人玉眼眶湿润，鼻尖泛酸，唇角忍不住撕裂，颤声说：“我与他见过许多壮美山河，我那么喜欢他，可我竟来不及告诉他，他在我心中美过世间任何景色。他回来的时候满身疮痍，他那么痛！他死了，我却活着，若我连这山河也守不住，我该如何再见他啊！”
终于，闻人玉再也受不了心中苦涩，蹲在地上掩面哭泣。
七唯一一句话都说不出，俯身抱住他，希望能给以安慰。
他想着，贺川濒死之际或许想到过闻人玉，世间天地广阔，山河俊秀，总有一人，是你失去生命也不会放手的。
闻人玉喜欢贺川，太久了，像恋旧林的飞鸟，思故渊的池鱼。原本活的自在精彩的少年，如今却因爱人逝去而再无悲喜，承担了所有不愿，孤独的行在世间。
遥想京中乔灵均亦是如此。这世间值得珍惜的人不多，所以，更要好好珍重彼此。
“阿玉，这山河，或许是贺川留给你最好的礼物。虽君不再，可水云涧永远不会消逝，你今后的日子，希望你能坚强。”
这是七唯一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闻人玉从来没怪过他，生死无常，有些事是谁都追究不来的。闻人玉捏紧手中绢帕，勾起丝丝笑意。
贺川被送回来的时候，闻人玉不知道自己有多失态，抱着冰冷污秽的尸骸哭了好久，嚎啕大哭，任谁都无法劝阻。他没有立场教贺川留下，如今也没有办法挽回他的生命，只有这无法逃避的悲凉逐渐根深蒂固，陪他度余生。
哭到无法自持之际，从贺川胸口滑下一条帕子，已经被血污沾染的不成样子。闻人玉却哭的更凶，心中更加懊悔，那条帕子是他的，是曾经他为贺川擦汗时留下的。原来，他一直都带着，原来......
呵，一切都晚了，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或许一切，都是命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