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缺自知理亏, 不敢说话,嗫嚅道:“不如你求一求真人?”
他对万鹤笙印象极好,又不懂这对师徒之间的弯弯绕绕, 才这么直白说出口。
钟长岭沉默着,没说话, 只不断从各处搜刮, 又开始研究覆盖在这间房外的法阵, 试图把它带走。虽然他越折腾,这阵法越黯淡,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再过一段时日,这阵法就要失效了。
但好歹能遮掩自己几天,不是吗?
他正琢磨着,转个身,差点撞上突然凑上来的小不点。宁缺举着盒子,递到他眼前:“既然你是真人的徒弟,这由你交给她最合适。”
“里面是什么?”
宁缺声音小下去:“我师父的……舍利子,他说了要偿还给真人的。”
钟长岭拧起眉。
偿还?是因为他受师父托付却故意办砸了事情吗?不说罗睺,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师父。
见这小家伙可怜巴巴的样子, 钟长岭冷笑一声:“既然是他叫你给的,你自己送去。”
宁缺:“你不让真人救你吗?听说她就在西域。”他还没完全从自己师父已经离开的这个噩耗中走出来, 惶然不安,面对钟长岭这副抵触的模样免不了有些怒其不争。
以那位真人的手段,要杀尽西域所有异族或许有些困难,但要把他们带出去, 简直轻而易举。现在又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钟长岭做什么非要自己寻死?
钟长岭手一顿:“你很推崇她?”
宁缺狂点头:“自然。天玑真人胸怀宽广, 又法力高深,不说别的,光真人的占星术就是天下一绝。”他对那位天玑真人的好感自然不是仅仅因为这辈子听说的那些事。他前世,其实也听闻过。
又是一片漠然,钟长岭不知想了什么,短促地呵一声,终究还是抬手,从袖中取出一只洁白的翎羽。
这只翎羽很奇特,哪怕钟长岭不慎将它遗失过几次,它依旧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久而久之,钟长岭已经习惯了自己身上随身带着的翎羽,但在师徒二人莫名闹僵后,他几乎从未用过这个法宝。
现在看起来,这根翎羽并不像人为制造出的法器,它光洁柔软,躺在手心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好似某种生灵身上的羽毛。
钟长岭在脑海里将自己熟悉的妖兽过了个遍,没想出来,干脆不去想,伸手拽过宁缺:“抓紧了,别松手。”
后者立刻抱住他的腰不放。
钟长岭刚想开门,他手中翎羽一闪,顿时,覆盖住房间的阵法被完全吸纳进去,就在他们气息即将暴露的一瞬间,羽毛轻拂,好似吐出来似的,缩小数倍的法阵刚好笼罩住二人。与此同时,那根早已死寂的权杖也飘了过来,落在钟长岭手中。
这样一来,谁也看不穿他们的伪装了。
他推开门,门外巡逻站岗的巫族立刻恭敬迎上来,询问有何吩咐。钟长岭能感知到阵法力量维持不了太久,担心露馅,随口让他们退下后,叫来其中一个护卫,像平常一样沉下脸提吩咐:“我有事要办,去替我找一艘飞舟来。”
“可是,大长老……”守卫还要说什么,被钟长岭横了一眼,笑容冰冷:“还不快去准备?”
“是!”那护卫立刻退下去,替大长老找来飞行法器,后者在一干人期待的目光中,拒绝了所有护卫同行,带着个小孩儿登上飞舟。
飞舟缓缓升起,底下的巫族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直到这时,法杖才重新变得冰冷,哐啷一声掉落在地。
“我们现在去哪儿?”宁缺小声问。
都不必感知,他也能看到在自己乘坐的飞舟上方,遥遥云端之上,层层叠叠魔云覆盖了大半西域的天空,在魔云之中,隐约可见魔族兵将,当中还建了一座高塔。
魔族兵将数量众多,围着那座高塔,好似里头关押着什么人。
是什么人,竟需要魔族这样谨慎对待?又不把对方杀了?
和那样多的魔族士兵及庞大的魔族舰队比起来,钟长岭这座小小飞舟根本不堪一击。他同样压低了声音:“往南洲去。”
既然太虚门尚存,他去南洲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又警告道:“你小心点,别暴露。”
宁缺不过一凡人,反而是钟长岭身上的灵力波动,对于异族来说,无异于黑夜中的灯火,格外显眼。他竭力收敛住气息,又不断催发那根翎羽,让它继续操控权杖,好用巫族气息掩盖自己。
小小一座飞舟,在遮天蔽日的魔云下悄悄前行,向下看去,下方是绵延的魔宫,训练有素的魔族士兵不断操练,因现在无仗可打,有时钟长岭还能看见他们互相打斗的场面,血肉横飞。
他有些明白过来,魔族不光是对人类凶狠,对自己族类也好不到哪儿去,
飞舟速度其实很快,但钟长岭心急如焚,只要晚一刻逃离,他就多几分被魔族发现的可能性。更何况,还时不时有魔族军队命令他们停下来检查,若不是那根翎羽自始至终将他伪装成巫族大长老,他根本逃不出去。
“再有一天,就到西域和南洲的交界处了。”钟长岭面上带了些笑意,宁缺也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