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邬陶身上的魔气,倒真有几分熟悉。
昔日,魔族战败,连带亲缘关系近些的妖族、灵族、诡族、巫族等皆大受打击,天道气运自此偏向修真者与人族。
妖、灵、诡、巫等还好些,退至偏远地带,和人类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唯独魔族,修真界必要斩尽杀绝不可,为此,不少习水性的魔族都借助妖族势力潜入海底。
海中势力同样错综复杂,环境亦不适应人类长期生存。各大派难以潜入,便在沿海线设下阵法,以防止魔族复辟。
几千年过去,海底从没传出什么和魔族有关的大动静。修真界便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海底残存魔族亦低调行事,慢慢发展壮大。
就是不知道,这个跑到南海浅滩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还不到暴露的时候,若是有人要破坏她的计划……
万鹤笙露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微笑。
那么,不论他是否同族,都必须死。
并蒂莲姐弟仍在缸中修炼。
越是等级高的妖兽精怪,化形越慢。这对并蒂莲还是她师父见她喜欢养些花花草草,特地从灵山瑶池移植而来的珍贵品种,名为千雪娇。
全天下的千雪娇不超过十株,待长成后,一片花瓣至少可抵潜心修炼三十年修为。
万鹤笙不知真假,不过,她养这对并蒂莲姐弟可不是为了花瓣,他们还有大用。
“醒了便做些准备。”万鹤笙叮嘱道,“明晚将有帝流浆。”
凡妖兽精怪,皆需吸纳月华精气修炼。每隔六十年的庚申夜月华中,便包含帝流浆。若能吸食,一夜修炼可抵百年。
这对漆吴山众多妖兽来说都是好消息,并蒂莲姐弟亦高兴不已,连声道谢。小的那朵已经开始做梦自己化形后的模样了。
这道指令不止针对并蒂莲姐弟,万鹤笙伸出指尖,虚空画下一道金色符箓,广袖一挥——“去!”
刹那间,漆吴山外圈所有妖兽全部接收到了漆吴山峰主指令。
“明晚帝流浆降世,非人形者全部登上主峰。”
没有哪座山峰比漆吴山更高、更接近夜空了,它们若在山脚下,或许会有遗漏。
号令完毕,万鹤笙道:“我便在此处,为你们护法。”
缸中,姐姐恭敬道谢:“多谢天玑真人,真人恩德,吾等铭记在心,绝不敢忘。”
万鹤笙只笑了笑,像注视玩闹的孩童般,无奈又好笑地摇摇头:“你们俩呀……”
姐弟俩心里柔软到一塌糊涂,若是让他们能够报答天玑真人,便是现在立刻死了也甘愿。
他们不是不知道,人与妖关系僵硬,人多以妖炼丹、炼器,妖族中不少也以人类为食。即便有些宗门同样培养妖兽,也是当做奴仆或坐骑。
也不知天玑真人是如何让宗门内都接受的。总之,太虚门因为万鹤笙的影响,不少峰内都开始招收妖族弟子。而妖族在面对太虚门时,多少会客气些。
不过,有支持的,自然就有反对的。万鹤笙这一举动,无一点燃了部分守旧者心中怒火。
妄空山,山巅主殿。
“宗主,老朽托大,自称一声长辈。宗门内其他事务老朽儿不提,唯有这件事,老朽不得不管管。”
太虚门宗主端坐高台,双目闭阖,三千银丝束在脑后,无端给那张本就冰冷肃杀的面庞添了几分昳丽。他已近千岁,容貌却依旧年轻,听得万鹤笙的名字,宗主道:“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贺长老一撇拂尘:“老朽知道,你看着那个孩子长大,后来因藏锋师侄的事,你对她多有愧疚。但即便是这样,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胡闹!”
宗主的声音依旧冰冷:“贺长老说笑了,万师侄为人沉稳,心思缜密,何来胡闹一说?”
“那她现在是在做什么?任由她这样下去,再过十年?百年?这太虚门都要变成妖族的天下了!”
“贺长老言重了,不过些妖兽而已,若调.教得好,于宗门也是一大助力。”
贺长老却不认同,冷冷一笑:“妖就是妖,畜生就是畜生,就算有那么几个妖开了灵智,得了人形,那还是妖。”
“别忘了,那场神魔之战,妖族是站在哪边的?”
“哦,是老朽忘了,那场大战时,宗主还没出生呢!你们怎么会知道那场战争有多么惨烈?”贺长老呵呵冷笑,不由自主地抚上手中拂尘,“妖、魔、巫、灵……这些东西,全都要把人族灭绝!凡所到之处,绝无人类活路,这句话可不是开玩笑。几千年过去,这场血泪教训就忘了?”
宗主沉默良久,轻轻叹气,他微微侧过脸,面向贺长老,而后,一点点睁开了眼睛。
万鹤笙的眼睛和他很像,看似无焦距,星星点点,璀璨至极。皆因修炼占星术至大成后,可望过去,可窥将来,一目一宇宙。
“贺长老,万师侄她有分寸。”宗主道。
“您可知,我看见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悠远漫长,像是穿破亘古不变的星河,看到了既定的未来。
贺长老知道他的占星术,不由一愣:“看见了什么?”
宗主平静道:“天机不可泄露。但……万师侄在走一条正确的道路。”
天机不可泄露,天命不可违。
他不会因私情损害宗门利益。
天机,天玑。万鹤笙的道号其实出自他的手笔,天机二字太过霸道,他改了一字,变为天玑。
宗主的话如闪电击在贺长老心头,他浑身一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是真的?”
宗主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重新闭上,缓缓点头:“我可起誓。”
贺长老呆愣在厅中,良久,喉咙里挤出嗬嗬嗤笑,他已年迈,即便因修仙延长寿数,这么多年过去,也将到了尽头。
可惜啊,可惜……
殿中沉默良久。
左右侍奉的人早已退下,贺长老自己从腰间摸出个酒葫芦,仰头喝一大口。
从老友那儿要来的好酒也无法缓解他心头涌起的不知名的恐慌。天下大势,似乎又要逆转。
“罢了,不必起誓。”贺长老笑得悲凉,摆摆手,“宗主的预言,老朽还是信的。”
宗主颔首,最后说了一句:“天道有轮回。”
贺长老一拂袖:“既如此,老朽便不打扰宗主了。”
“贺长老慢走。”
一葫芦酒已喝干净,他站直身体,大步向门口走去,跨出门槛时,他忽然回过头,大笑一声,“都说天命不可违,可我这把老骨头,硬的很。”
“我偏要逆命而行!违一个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