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烬委托顾成怀代管公司,谁的公司?当然是他的。
最可笑的是我在这家公司打工了四五年,自己还是所谓的CEO,竟然都不知道幕后真正的执掌者是谁。
我颤抖着说出那个我已然猜到,其实无以抵赖的真相。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什么心理,大概是还存着最后一丝侥幸,垂死挣扎。
“所以你根本就没有破产,也根本没有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那个叫J.C的离岸基金是你的,对吧。”
“嗯。”
秦烬简单地应了声,也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我整个人都乱哄哄的,大脑仿佛停转的机器,冒着滚滚青烟。
半晌之后,我很懵地问:“你手上有多少钱?”
秦烬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人的身家依旧是我的十几倍。
我感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如同火山喷发,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直接破口大骂道:“你他妈有脸在我面前装穷?”
我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啪”地一声脆响。
我牙齿都在打抖,咯咯作响,冷笑着道。
“秦烬,你耍我耍得团团转,看我一无所知地蒙在鼓里,就这么好玩么?嗯?”
脑袋里像烧起了一团火,焚尽所有仅存的理智,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哭,反而特别想笑,嘴里却身不由己地满是眼泪的咸味。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一个滑稽的小丑,之前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什么你表现好,我就多给你点零花钱……
你做我的家庭煮夫,我给你提供个住处,免了你的房租……
谁稀罕啊,他稀罕么?
这人是有什么毛病吗?还是他钱太多了闲得慌非要通过装蒜和打工来体验另一种人生?
我以为是我驯养了他,是他栖息于我的庇护之下,我以为我这一回终于可以安心地彻底掌握主动权了……
可其实呢。
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被人刻意捏造的幻觉。
从头至尾,唯一的真相是,他依然站在一个让人恐惧的,我难以企及的高度。
秦烬躺在那儿,静静地凝视着我,甚至主动转了转头,露出另一半没被巴掌招呼过的侧脸,面不改色地淡声道:“你打吧,只要你能消气。”
我毫不客气地赏了他另一记耳光。
“继续。”我冷冷道,“转过来。”
秦烬像个忠实贯彻命令的木偶一样又转了下脸。
我一边打他,手上却没什么力道,反而眼睛里的水一颗颗啪嗒啪嗒地滴落在他鼻尖、眉上、颊侧,滑到被单上,洇出深色的水渍。
也不知道在难过什么,我就是受不了他耍我,骗我。
这人这么会装,怎么不去提名奥斯卡影帝啊?搁我这儿可真是屈才了!
我越想,越是感觉自己的胸腔都如同一个胀满了气的气球,马上就要爆炸了。
我现在想捅死他的心都有,这人他妈的还不如在医院做一株安安静静的植物。
我消气,我哪有那么容易消气?
扇几巴掌都算是便宜他的了,何况我根本都没怎么用力,听着声音响而已。
我想要以此折辱他,可实际上秦烬面不改色,一副心甘情愿承受、大义凛然的死样子,我羞辱的唯有我自己。
他根本不会为此动容,我打他两下对他而言估计和挠痒差不多,他说不定还在心里暗暗得意呢吧。
我上赶着被他戏耍,被他如同个傻子一样玩弄。
全部都是我自找的。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翻下来,丢了把剪刀过去。
“你自己处理一下,然后,出去。”
“既然你其实也不需要我给你的一切,既然你这么厉害,那你走吧,别回来了。”
“我们的那什么雇佣合同就此废除,秦总,您这尊大神我请不起。”
我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
原先叫他秦总是带着亲昵,可现在这个称呼却只剩讽刺。
秦烬不应,看着脸色不太好。
我深吸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拔高声音加重了语气:“你、走。”
秦烬动了动唇,似是想解释什么。
我抢在他的话头前开口道:“现在我非常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你最好在我还没有到最愤怒之前消失。”我强忍着胸口火烧般的灼意一字一句地说,“到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拉开房门,我冲着他大喊道:“滚出我家,我不想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
语毕,我转过身,不再看他。
空气安静了许久。
等了半天,没反应。
“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滚呐!”
我站在那儿,抱着胸,对着空气吼了一声。
秦烬这家伙什么意思,聋了,选择性失聪?
过了会儿,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从我背后响起,应该是他自己弄开了缠绕的皮带,穿上了衣服。
我对着墙,仿佛要把那面白墙烧出两个洞,连牙根都几乎要给自己咬出血来。
从脚步声能判断他从床边走了过来,停在我身后,站定,没动,不知道还想干嘛。
我忍耐着,绝不回头看他任何一眼。
过了很长时间,他像是终于确定我不会再给他任何回音,自己慢慢地下楼了。
远远地,我听到玄关处最外面的门“咔吱”地响了一声。
那一刻,我脱力地瘫软下来,一下子跪坐在了原地,再也没法保持体面的样子。
不停地急促呼吸着,空气却像是到不了肺部一样,不论怎么努力,胸口宛如濒临窒息的缺氧感却愈演愈烈。
无法排遣、想发泄却不能、满腔的委屈和气愤的情绪无处释放。
明明想要折磨的是他,其实也折磨我自己。
我内心确实明白,即使愤怒到了极点,自始至终,我没有忍心说出分手这两个字。
最让我难过也最让我对自己失望的是,我确切地听到内心有个真切的声音在不停地说——
我不想让这些天美好的日子结束。
我已经……完完全全舍不得他了。
确认门已上锁,我慢吞吞地将自己从玄关挪回空无一人的客厅。
不久前放纵的余韵仍清晰地烙印在身体里,腿很酸、每动一下每走一步都感觉好重、身体从内到外所有神经都在一抽一抽地疼痛着,有一种撕扯拖拽着我,往看不见的深渊坠落下去的感觉。
我的确在下坠。
落进一只精心编织好的网里,秦烬站在上方,像过去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