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步没忍住瞧了一眼连三,见他脸色冷肃,是近日来的一贯表情。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成玉,却见那方才因连三的突然靠近而脸色乍红的小少女,一张脸复又惨白,眼中亦像是有些什么氤氲。夜色中花影寂寞,灯影如是。她愣愣地站在花灯的光影中,廖培英又同她说了一句话,她却像是没听到似的,只是呆呆望着他们的背影,似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约在干宁节过去的十天后,花非雾从琳琅阁的鸨母徐妈妈处听到了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说玉小公子重出江湖,包了梦仙楼的红牌陈姣娘。姣娘擅舞,小公子醒时耽溺于舞乐之乐,醉后卧倒于美人之膝,醒复醉醉复醒,在姣娘身上砸了大把的银子,好不痛快。
须知外人看来,玉小公子自打十二岁那年在花非雾身上砸下九千银子将自己在烟花地砸成了个传奇之后,对捧姑娘这事就淡了心,反一门心思扑进了蹴鞠场中拔都拔不出来,只偶尔去琳琅阁寻花非雾一陪,因此他们觉得玉小公子已可算秦楼楚馆中五陵少年里的一个半隐退之人。
但琳琅阁的鸨母徐妈妈却不这么认为。徐妈妈一直对成玉寄予厚望,坚信着他还能在败家子这条道路上越走越远,因此每每嘱咐花非雾须好好笼络玉小公子,争取能让他天天都来琳琅阁砸银子。
万万没想到笼着玉小公子天天上青楼这件事,花非雾没办到,却让梦仙楼的陈姣娘给办到了,徐妈妈内心的愤怒可想而知。
花非雾对此非常好奇,成玉从禁闭中解放出来了这事她知道,但她也听说了她课业依然很繁重。有朱槿看着,还有繁重的课业压着,成玉她竟还能拨冗包姑娘,花非雾不免对她心生敬意,但转念一想,玉小公子其实是个姑娘,陈姣娘也是个姑娘,一个姑娘,就算包了另一个姑娘,她能干点什么呢?
花非雾决定亲自去十花楼探一探。
结果来到十花楼,正赶上东窗事发。说朱槿听闻成玉在青楼里包了个姑娘这事,震惊之下气了个半死。而朱槿深知对于成玉这样一个十六年人生里可能有一半时间都是在禁闭中度过的人才,罚禁闭显然已经奈何不了她什么了,心如死灰之下,挥了挥手直接将她关在了静室中罚跪,说是膝盖跪肿了,体肤有痛,也许能让她长点记性。
花非雾入得静室时,见成玉在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跪得笔直,心中不忍,去楼上给她偷了个软垫下来。成玉从善如流地跪在了软垫上,瞟一眼见外头并没有人看着,骨头一懒便歪在了软垫上同花非雾说话。
和齐大小姐不同,小花傻归傻,却是天底下一顶一会聊天的人,没两句就问到了陈姣娘之事。
“哦,”成玉皱着眉回她,“我就是想看看,一个人要是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她顿了顿,突然有点沧桑地叹了口气,“之前我有点怀疑,有个人他是不是喜欢我。”她从前和小花在一起,主要话题也是聊闺中秘事,因此在小花面前说起最近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比在齐大小姐跟前放得开多了。
小花满面惊讶:“所以你包了陈姣娘,是为了看那个人会不会吃醋?”不等成玉回答,小花习以为常地道,“哦,这个法子不错的,一般我们要试探一个人喜不喜欢我们的时候,都是这么干的,被考验的那个人要是喜欢我们,当然是要受刺激,要吃醋的……”分析到这里小花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不对啊,”小花说,“照理说,要让对方吃醋,你不该去包个男的才行吗?”
不知想到了什么,小花突然脸色发青,接着她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你、你、你是怀疑齐大小姐喜欢你,你、你其实也有点喜欢她,所以才包了陈姣娘这么个美人,想、想刺激一下齐大小姐是吗?”
小花没撑住自己,顺着椅子滑倒在地,喃喃道:“我的天哪!”
成玉比她更加震惊:“……我和小齐是清白的!”想了想,紧张地补充,“我和姣娘也是清白的!”
成玉赶紧解释:“姣娘同一个书生两情相悦,最近正在筹银子帮自己赎身,想同那书生双宿双飞,我去找姣娘时都会带着那书生。”她的逻辑听上去非常缜密,“那书生不是喜欢姣娘吗,我就想看看他俩是如何相处的,比照一下我和连……咳,我和某个人的相处,不就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了吗?我是这么想的。”
一心担忧成玉百合了的小花松了口气,一时也没觉着这个逻辑有什么问题,重新扶着椅子坐上去,关心地问:“那你花了这么多银子,观察了这么久,你觉得那个人喜欢你吗?”
就见成玉突然有些失神,半晌,面色古怪地道:“你知道吗,姣娘含羞带怯看那书生一眼,那书生就会脸红,多和姣娘说两句话,他居然还会害羞,还会结巴。”
小花结巴地道:“我、我也是这样的啊,我见到喜欢的人,我也会这样的!”
成玉一副见鬼了的表情,静了片刻,闷闷道:“所以那个人他根本不喜欢我,因为他见到我既不会脸红也不会害羞。”
所有的感情经验都来自话本子的花非雾,她觉得脸红是一件无比紧要的事,因此像个历尽千帆的过来人一样夸张地捂住了嘴,斩钉截铁地告诉成玉:“是啊,要是真心喜欢一个人,见到他怎么可能不脸红啊!”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成玉,“那个人他见你都不脸红的,你怎么就觉得他可能喜欢你了呢?你真傻,真的,”小花痛心疾首,“花主你可真是个傻姑娘啊!”
成玉一时愣住了,默了许久,艰难地论证自己并不是个傻姑娘:“……可他亲了我。”
但沉浮欢场多年的小花根本不为所动,她很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发表了一个经济学和哲学意味都很浓厚的观点:“你听过一句话没有?说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男人也是一样,他喜欢你,便天然地会亲你;但他亲你,却并不是天然地喜欢你。”说着说着脸上流露出了一线智慧的光芒。
成玉完全被震慑住了,干巴巴道:“既然并不喜欢我,那他亲我,是为了什么?”
小花手一挥对答如流:“当然是因为你好看啊!”
成玉想想竟然无法反驳,跪坐在软垫子上傻了半晌,满面颓废,目光缥缈地落在虚空中。
说累了的小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成玉倒了杯,终于想起来生气,愤愤道:“不过这人也忒胆大了,连花主的便宜都敢占,真是欠教训,”问成玉道,“朱槿可有代花主教训过他了?”跃跃欲试道,“若还没有,不如我代花主去教训教训他!”
成玉有气无力地回了她一句:“不用了,”瞥了一眼她道,“你打不过他。”
花非雾很不服气:“是哪路神仙,我居然打不过?”
成玉沉默了一会儿:“连三。”
花非雾呛了一口茶:“哦,那是打不过。”然后花非雾反应了一下,反应了两下,手一抖,啪,茶杯摔了。神游天外的成玉本能地往后跪了一步。花非雾震惊得兰花指都翘了起来,指着成玉道:“花主的意思是,是连将军他他他他他亲了你是吗?”
成玉小心地拿手帕揩拭溅到裙子上的茶水,闷闷道:“嗯,我知道的,你说得对,金银天然是货币,但货币天然不是金银,所以他亲我不是天然喜欢我,是我长得好看罢了。”她默了一默,“他经常逛青楼,琳琅阁快绿园戏春院都逛过,那应该是亲过你也亲过戏春院的剪梦和快绿园的金三娘了,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都是我想太多。”她点了点头,颓废道,“我懂的。”
花非雾忍不住纠正:“是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还有连将军他也没有亲过我。”花非雾被这个八卦砸得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却激动地握住了成玉的双肩,“既然是连将军亲了花主,那花主你是可以多想一点的,他必然是因为喜欢你啊,信我,真的!”
成玉慢慢地看向她,微微眯起眼睛来:“你不是说就跟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似的,男人喜欢你,便天然会亲你,但男人亲你,却不是天然喜欢你吗?”
花非雾佩服成玉的记性,但此时也不是点赞的时刻,她比出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对于普通男人是这样,但对于有洁癖的男人,这个定理是不成立的,你要知道连将军,”小花神秘地道,“他,是个洁癖,货真价实的。”
连三爱洁,成玉是知道的。犹记他们初见时,连三明明是自泥泞荒野中踏进了她所在的小亭子,然一双白靴却一渍也无,她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她也记得她当时是很佩服的。
后来有幸见过两次连三干架的风姿,尤其是在小瑶台山他手刃巨蟒那一次,整个山洞都被他搞得血秽不堪了,他居然还能纤尘不染地站到个干净地儿沉静地挽袖子,这也给成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因此她觉得可能连三的确是挑剔爱洁的,但要说到洁癖这个程度……成玉猛地想起来那夜大将军府中,连三不由分说将她推倒在温泉池畔就那么压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回忆令成玉一张脸蓦地通红,但也正是这不受控制的回忆,令她对小花的话产生了怀疑。因为如果连三当真是个洁癖,他还能那么不讲究,直接将她压在地上就乱来吗?当然不能,他必然要在推倒她之前先认真地在地上铺上一层干净的毯子才不愧对他洁癖的英名……
小花并没有注意到成玉的思索,也没有注意到她思索后怀疑的眼神,信誓旦旦道:“因为连将军他是这样一个洁癖,故而一向很厌恶他人的碰触,不要说主动亲一个女子了,主动靠近一个女子七尺之内都是不能够的。”
成玉就更加怀疑了:“胡说的吧,据我所知,我、烟澜,还有天步姐姐,我们都近过他七尺以内。”
小花的思维与众不同,她点了点头:“近身七尺,他却没有打你们,这说明他对你们很是不同。”
成玉打心底认为小花在胡说八道,揉着额头道:“说连三哥哥厌恶他人碰触这着实离谱了,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个青楼常客,”她提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他要是真那么讨厌姑娘们近身,那他逛青楼做什么呢?”
这也是成玉将连三当作一个男人而非兄长看待后,第一次想起来,并且意识到,连三,他是个常逛青楼的花花公子。若他是她的兄长,这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若他……这问题就有点太大了。
成玉呆住了。
小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变化,不自然地回道:“连将军逛青楼做什么,这是一个好问题。”她踌躇了片刻,咳了一声,“本来,我是不想告诉花主你的,”她目视远方,神色肃穆,“因为毕竟我们花魁,也是要面子的。”收回目光来瞄了瞄成玉,“但是花主你毕竟是我的花主,既然是花主你的姻缘,那我是要帮助你的,”她决绝而坚定地道,“我是要撮合你们的!”
成玉听得云山雾罩。
下定决心的小花先是肯定了连三的确常逛青楼这个事实:“连将军确然是我们烟花之地的一个常客,可以说在花主你之后,连将军便是琳琅阁中我们徐妈妈最为器重的客人了。”
成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忆往事,小花百感交集:“连将军也的确是位一掷千金的豪客,没有辜负妈妈们对他的期望。外头说他曾连宿快绿园三夜,爱宠琵琶仙子金三娘;又说他为戏春院剪梦小娘的风姿所迷,曾赠过剪梦一枚岫岩玉蛇行结的剑穗定情;外头还说连将军慕我歌喉,有一日盘桓琳琅阁竟误了早朝!”小花顿了一下,“连将军也的确曾在金三娘处宿了三夜,赠过剪梦一枚剑穗,还因为我误过早朝。”
“嘶——”身下的软垫被成玉撕开了一个口子,她眯着眼平静地看向小花:“……你确定你是来撮合我们的,而不是来给我的姻缘路使绊子的?”
小花大喘气:“但是,”她给了成玉一个“你不要如此着急”的眼神,“连将军他宿在金三娘处那次,我花了大力气打听,听说是那一阵将军他闲,谱了支琵琶曲让金三娘习会了奏给他听。”
小花娓娓道来:“那曲子很难,三娘学会的那日开开心心派人去将军府请他,将军去了快绿园,听完却觉得这弹的是个什么破玩意儿,一怒之下便留在了快绿园,监督金三娘照着他给的指导重新练了三日。三娘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夜以继日练了三日,十个指头都是血,都是血啊!三日后终于神功大成,再次献艺,将军他才略略满意,放过了可怜的金三娘。”
小花心有余悸,凝重地总结:“这便是连将军连宿快绿园三夜,爱宠金三娘的故事了。”
成玉:“……”
小花给了成玉一个安抚的表情:“不用怕,接下来剪梦的故事并没有那么血腥了。”
“剪梦小娘,剑舞跳得好啊,当世才子有一半都为她的剑舞写过诗。”小花比画,“且说大将军那一回上戏春院,点她跳剑舞,跳的是她的成名作《惊鸿去》。剪梦手持一柄轻尘软剑,身穿一袭雪白纱裙,端的倩影婀娜,风姿亭亭。鼓点起,剪梦舞起小剑,似流风回雪,又似惊鸿照影。但没舞个几式,将军他就叫了停,蹙眉说轻尘剑大红色的剑穗子和鼓点的节奏不够搭。”
小花神色木然:“将军让所有人都先停那儿,又让身边侍女现给编了十七个颜色不同、编法各异的剑穗,接着令乐师们奏起鼓乐让剪梦一个剑穗一个剑穗挨着试,足足试了两个时辰,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棕色的蛇行结剑穗令剪梦换上,才允许她重新登台,正式献舞。”
小花看向成玉:“最讲究的剑舞,也只是讲究所选之剑的类型和所跳之舞的类型搭不搭,没有听说过剑穗子的颜色还要和鼓点的节奏搭一搭的。”小花一言难尽,“我虽然在上个春天里也喜爱过连将军,但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不是有病。”
成玉觉得在上个春天里还在喜爱着连将军,这个秋天里已经在喜爱着一个和尚的小花,其实并没有资格评判连三是不是有病。而逛青楼就是为了找花魁涮火锅的自己,也没有资格评判连三是不是有病。
但她听完这一切后,居然有点明白连三为何如此。连三,毕竟是个挑剔的连三,在什么事情上他都挑剔。
成玉就歪在垫子上咳了一声,试着为连三解释:“毕竟平安城音乐和舞蹈艺术的最高成就都在你们四大花楼里了,连三哥哥他要求绝高,动不动就要求你们重新表演,大概也只是为了能欣赏到符合他期望的歌舞罢了。”
她想起了连三曾问她会不会跳舞唱曲,再次确定了一个想法,肃然坐直了,抱着双臂皱眉:“我想,他应该是真心热爱歌舞艺术。”沉默了一下,她将头偏向一边,“见鬼了,这些我都不擅长,我最会的居然是马头琴。那我是不是应该去学一学?”
小花立刻恐吓于她:“别,你要是会了,他一定会像折磨我们一样地折磨你。”小花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她甚至打了个哆嗦,“我和连将军一起待得最久的一次,是有天一大早他来点我唱曲,结果我有几处没唱好,他听得皱眉,让我一遍一遍改,我重唱了十五遍他才满意,整整十五遍啊!”小花神色复杂,“他为我误了早朝的传言就是这样产生的。”
听小花将连三的风流之名澄清完毕,成玉心中一松,没忍住翘了翘嘴角,她跪那儿低头揉了揉鼻子,顺势用指关节将嘴角压了下去,说了声:“哦。”
花非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认真地嘱咐成玉:“今天我和花主你说的话,你真的不可以告诉第二个人。”小花一脸苦涩,“要让人知道连将军这么个大好男儿点了我们那么多次,却根本没有碰过我们,我们是没有办法做人的,不用三尺白绫结果了自己,也是要跳白玉川的。”小花泫然欲泣,“你可知,世人对我们花魁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
成玉:“……嗯。”
小花走后,成玉回忆今日同小花的交谈:她先时心情不大好,因此话不多,但就算如此,感觉同小花也聊得很热闹很开心。
小花她一个人,就是一台戏。
她可真是个小戏精。
小戏精虽然同往常一样不靠谱,话说着说着就忘了初衷,临走也没想起来她今日一说三千字是为了帮助成玉解决她的感情问题。但就是如此没有章法的一篇言谈,却让烦躁不安了近二十多日的成玉乍然通透。成玉感觉自己,悟了。
连三,他的确是喜欢自己的。
顿悟的体验,非常新鲜,就像是云雾顿开,天地一片月亮光,照得人眼里心底都明明白白;又像是窒闷气浪里,忽有倾盆雨落,浇得人从头到脚都爽朗通泰。她觉得,困扰了自己这么多天的这件事,眼下,她很明白了。
此前连三为何要躲她?
可能是因为他喜欢她,她却一直将他当兄长,让他生气,故而他不愿让她知道吧。
既然不愿让她知道,为何那一夜他又亲了她?
可能喜欢一个人,很难藏得住吧。
既然没忍住亲了她,那为何又叫她从此后都别再靠近他,离他远一些?
可能当时她表现出的惶惑和惧怕,让他认为她不能接受他,失望之下口不择言了吧。
成玉自问自答了片刻,越想越有自信,越感觉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忍不住嘴角再次翘了起来。
她喜欢这个解释,喜欢这样的逻辑,喜欢那些困扰她的疑惑里藏着的是这样的答案。因为在这二十多日对自我的窥测与探究之中,她一日比一日明白,她是喜欢连三的。
她不傻,她只是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因此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但那日季明枫告诉她,当姑娘们被男子贸然唐突,当然应该感到厌恶;可无论多少次她回想起同连宋那一夜,当最初的惊惶像迷雾一般退去,回忆中她一次又一次感知到的,却只是慌张和羞怯时,她就依稀有些察觉,也有些明白自己在想什么。
她包下陈姣娘,想弄清楚一个人真心喜欢另一个人是什么样,她想知道连宋对她的心意,却也想知道她对连宋的那些执着和依赖,应该称之为什么。她告诉小花,姣娘心悦的那个小书生,每每见着姣娘便会害羞脸红,那应该就是喜欢。她甚至无师自通地知道,当姣娘那双含情目微微瞥过来时,脸红的小书生必定心如擂鼓。因为干宁节那夜的花灯会中,她瞧着连三时,她就是那样的。
那一夜,花灯的光影中,她心如擂鼓,既无措于他的靠近,又期盼着他的靠近,自己也能感觉到脸颊因羞怯而一点一点变得绯红。而当他目不斜视与她擦肩而过时,那种如坠冰窟之感,并非只出于失落。
而今她终于明白,她是喜欢连三的,她只是有点笨,又有点迟钝。她早该知道,为何连三于她那样特别,为何她想成为他的独一无二,她根本就是喜欢他,想要独占他。到底是多么愚蠢,才能以为这是她和连三感情好,她和他兄妹情深?她和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成筠也不见得就这样情深了。
她和连三,他们本该是一对两情相悦的男女,却因她的愚蠢和迟钝,而在彼此之间生出了这样大的误会。
成玉一边穿鞋子一边飞快冲出十花楼时梨响正好从正厅出来,见此情形本能地跟过去拦人:“郡主你罚跪还没罚完啊,这当口要去哪里?”
她家灵巧的小郡主却已拍马远去:“顾不上了,我要赶紧去告诉连三哥哥,我们其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侣!”
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