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仿佛看到死神的微笑
江岛根本不在乎网络上对他的评价, 哪怕知?道流言猛于?虎,他也能做到不为所动。因为他不需要凭借那些人?的追捧活着,在这个世界, 活着, 对他而?言太容易了。
但……秦骁的最后?一句话,竟然让江岛有些害怕。
没来由地, 心里腾起一阵细密的恐慌,战栗瞬间涌入四肢百骸,令他忽然记起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他在战场幽幽醒转,耳畔一片无声寂静, 他失去了他身边的全部战友。
……所以,这一次,他又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秦骁还在电话里冷笑?着说些什么, 江岛已?经不想再听。
他毫不犹豫地切断通讯, 手指微微有些颤抖,却还是调出?楚印龙的号码,打了过去。
对面几乎立刻就接起来了。
江岛却忽然语塞。
他该说什么?
解释自己?没有贿赂导演吗?
可那件事……却极有可能真?的是“他”做的, 是他不得不为原主承担的罪名。
良久,电话两边都没开口。
甚至两人?的呼吸都放得极轻, 好像稍稍用力,就会打碎两人?之间某种珍贵而?脆弱的东西。
最终,江岛低低唤了一声:“……楚老师。”
楚印龙问:“是真?的吗?”
江岛答不出?来。
但他的沉默本身,就已?经是答案了。
默然片刻,楚印龙道:“我知?道了。还有件事, 你说实话。”
江岛:“你问。”
楚印龙:“钱他真?的还给你了?”
这一点江岛倒是可以确定?:“没有。”
楚印龙缓缓呼出?一口气,道:“这件事我会找人?处理?。你待在公寓, 这两天不要出?门,工作室也不要去。”
江岛:“好。”
他话音刚落,楚印龙那边就挂了电话。
江岛在床边坐下,心里的那股恐慌感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
窗外?天色渐渐暗下去,他没有开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满室昏暗里,眼睫低垂,无悲无喜。
直到有人?突然敲门,助理?小杨的声音响起:“在家吗?我给你带了饭过来,我开门了。”
声音落下片刻,密码锁响了几声,来人?进门,啪地把灯打开。
“你别太担心了,公关会处理?好的。”助理?把餐盒放在桌上,“你就算不相信我们,也要相信我们老板啊!来,吃饭。”
江岛迅速调整表情,朝助理?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我没事。我当?然信他。”
然而?就在他刚刚在餐桌边坐下,将手机放在一旁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响起,一条图片信息跳了出?来。
看到号码来自秦骁,江岛皱着眉头点开。
图片里,是一份份打着“楚印龙工作室”LOGO的文件,文件左上角还带着“保密”的标签。
“杨哥,你看这个!”江岛猛地起身,把手机递给助理?。
助理?接过,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白?了一层:“这、这是……这是我们的代言意向书?,还有几个策划案……还有剧本!都是签过保密的……他怎么会有?!”
江岛神色严肃:“能确定?真?伪吗?”
助理?慌忙打开随身平板,查找片刻,脸色难看:“内部文件编号都对得上,应该……是真?的。至少封面是真?的!”
这时,秦骁的电话再次打进来。
江岛冲助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电话开成免提。
助理?很懂,立刻点开录像。
电话里,秦骁笑?着问:“发?给你的东西,看到了吧?”
江岛吸了口气,仿佛很紧张:“你想做什么?”
谁知?,涉及盗取商业秘密的事,秦骁竟然变得谨慎,说话不再直来直去。
“呵,难道不是你想做什么吗?”他语速很慢,似乎很享受戏弄对手的乐趣,“是你把他工作室的东西拍给我看,还问我想做什么?为了让父亲承认你的能力,你想借此打击龙旗娱乐,想让他的工作室赔出?天价泄密违约金,并且信用崩塌,不是吗?”
江岛死死攥住垂在身侧的手,脸上不露半点端倪。
他抬头看向助理?,发?现助理?的眉头死死皱着,好在,眼中并没有对他的怀疑。
半晌没听到回话,秦骁又道:“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来找我,咱们当?面谈谈。”
江岛问:“你在哪?”
秦骁道:“明天早上八点,燕西敬山别墅。可千万……别迟到哦。”
通讯被挂断。
助理?立刻起身:“我得回一趟工作室!”
这件事不能马虎,他必须尽快处理?。
临出?门,他又担忧地看了江岛一眼,补充:“你别担心,会没事的。你明天也不要出?去,老板已?经在飞机上,明早就回来了,你千万等他!”
江岛没说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助理?以为这就是默认,松了口气,拎着包匆忙离开。
江岛脸上没什么情绪。
他平静地拿过餐盒,细嚼慢咽把里面的营养餐吃光。
然后?他起身来到衣柜前,仔细挑选了几件衣服,换好,站在落地镜前把裤脚和袖口整理?得无比利落,皮靴带子系得一丝不苟。
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面容精致、身形修长的大男孩儿。
面无表情,眼中无光,只有一片空旷且寂静的幽黑。
五分钟后?,一辆车使出?公寓小区,冲进初秋微寒的夜色里。
……
楚印龙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
屏幕上显示,距离起飞才刚刚过去不到三个小时。
他明明一夜没睡,此时却不知?为何有些心烦意乱,明明大脑已?经十分困倦,可偏偏就是睡不着。
几番尝试无果,他点开屏幕里的机载娱乐界面,随便挑了一部电影,戴上耳机,试图借此入眠。
这是一部战争片。
老兵满脸沧桑,看着云卷云舒的天空,叹息:“赢不了的,这场战争。”
他身边,少年懵懂:“为什么?我们也有强大的火炮,有厉害的枪兵,还有最悍不畏死的勇士。为什么赢不了?”
老兵轻轻摇头,抬手抚摸着少年的发?顶:“孩子,你要明白?,在战争里,除了力量,还有一样东西能够决定?胜负,那就是——”
“——信息。”
……
江岛把车停在燕西敬山山下的某处温泉酒店外?面。
他又确认了一遍秦骁名下的别墅地址,无误,然后?他转身绕过酒店外?墙,循着监控死角翻过林区围栏,潜入漫山遍野的丛林之中。
子夜时分,燕西敬山某个别墅区。
一道黑影借助墙内墙外?的树木,轻盈地越过墙头高压安全网,仿佛一只猫儿,悄无声息地落进别墅区葱葱郁郁的绿化景观。
借着绿化带的遮掩,江岛又绕着别墅区侦查了两个小时,摸透这里所有监控摄像的位置和保安巡逻的路线,这才迂回着绕近秦骁所在的别墅。
翩然翻进院落,院子里两只獒犬登时惊觉,扯着嗓子叫了两声,朝江岛的方向冲来。
江岛目光微敛,压低身形,做好反击的准备。
结果——那两只獒犬在距离江岛几米远的地方猛然刹车,也不叫了,夹着尾巴调头就跑,最后?钻进院角的大笼子里,再也没冒头。
江岛无声地缓了口气,将自己?隐藏在别墅后?墙的阴影中,听着窗户里的粗喘浪丨叫渐渐停歇。
……
一场电影看完,楚印龙抬手捏了捏眉心,依然毫无睡意。
强行?闭上双眼,心底默念佛经,他脑海里却依然是一些挥之不去的零碎画面。
刚才那部电影里,充斥着A国一贯的个人?英雄主义。
少年在一场场战斗的历练中成长飞快,最后?,他成为了一名顶尖特种兵,侦查、潜入、暗杀、窃取情报……他永远冲在获取战争信息的第一线,为他的军队带来了最终的胜利。
迷迷糊糊间,楚印龙感到自己?正从梦中醒转,睁眼却看见,有人?拿刀抵在他的颈侧——那人?穿着一身电影里侦查特种兵的衣服,就这样毫无声息出?现在他床前,要取他的性命。
窗外?有光线晃过,楚印龙震惊地看向来人?的脸。
猛然睁开双眼,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仍在耳畔。
楚印龙呼出?一口气,不由失笑?:这梦真?是没有道理?,他竟然梦到江岛是特种兵,还来杀他?
大概是剧本看多了。
……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他身边,还窝着一个赤丨裸的少年。
黑暗中,江岛盯着熟睡的两人?,良久,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走向房门的时候,他换下皮质手套,塞进夹克衣兜,又抽出?一双轻薄的丝质手套缓缓戴上。
他开门出?去,没发?出?一丝声响。
仿佛一只幽灵,江岛在整座别墅里游荡了两个多小时。
天边微微泛起灰蓝的时候,他回到二楼某处没有人?住的房间,视线扫过房间里布置的照灯和摄像机,目光落在被它们围住的一小片空地。
空地里,摆着一张形状诡异的椅子,椅子靠背和扶手上排布着一系列锁扣皮带。
江岛上前,坐进那张椅子里面,双腿分开搭在两侧延伸而?出?的扶手。
然后?他闭上眼睛,开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