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意纵横,在瞬间穿过体内每一寸血肉,连识海都没有放过,那张徐徐展开的观想图被剑气冲得粉碎,剧痛摧入骨肉,但在下一秒,观想图再一次被阮慈绘画出来,几乎只是几个呼吸,便又将那汹涌澎湃的剑意‘装’进了剑鞘里,抵挡着这剑意桀骜不驯的冲击,这一次,剑鞘坚持了一柱香功夫,这才被剑意毁去,阮慈承受过剑意透体的痛楚,又凝练出观想图,她练就观想图的时间越来越快,观想图也支持得越来越久,但心中却是暗觉不妙——事到如今,剑鞘的提升已越来越慢,似乎即将达到极限,而体内纵横的剑气却要比剑鞘能容纳的量更多了一些。
只要一丝剑气在外,观想图便会被冲碎,而眼下她已渐渐能感应到身体中千丝万缕的痛楚,只是还有剑气在,无法操纵身体罢了。阮慈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极凶险的境地之中:若是精神虚耗,便停止观想的话,她现在已能感受到身体上的痛苦,只是一瞬间还好,若是一停下来,痛苦分心,恐怕就不能再次入定,这种不死不活的状态将会永远持续下去。可若是永远处在观想的状态下,体内的元气不足以如此源源不绝的滋养精神,总会被耗干了根本而死、
还好,那两个小童一直给她补充元气,但很难想象这会永远持续下去,那口大锅一旦断了柴火,阮慈自己的身体根基就会被投入当做资粮,到那时候,如果不想立刻就死,便只能放弃观想,永远处在极度的痛苦之中,这般不死不活下去。
剑气过多,或者应该设法压缩剑鞘中的剑气,令其更加精纯,如此也可以容纳更多的剑气,又或者是把已经装载进剑鞘里的剑气打磨得更加紧致,不过阮慈从未学过任何驭气之法,便是想要触类旁通也是不能,更没有多余心力来推敲尝试,只能处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循环中。只能在每一次剑鞘装载了剑气,暂时还未被遗漏在外的剑气摧毁的时间内,感应到外界的情况,倒也是知晓了越公子和她的所谓‘拜堂’。
她年岁还小,并无男女**之念,不论是许配给宋太子,还是和越公子拜堂,阮慈心中都没什么波动,她倒是很喜欢越公子给的聘礼,那灵华玉璧蕴含了极精纯的灵气,灵力之浓,甚至不能用灵气来形容,恍如化作了有形的光华,难怪要叫灵华玉璧。原本她一离开大锅,立刻感到身体精元开始消耗,但灵华玉璧落入手中之后,灵力疯狂涌入,她顿觉精神百倍,借此之力奋力观想剑鞘,千祈万愿,只盼着剑鞘能多容纳些剑气。
似是她这一次精神最为健旺,观想的剑鞘也最是完整,甚至连剑身的日月星辰都有了一丝神韵,这一次,剑鞘鲸吞虹吸,竟是将她体内的剑气全都吸纳了进去,将四肢百骸全都搜刮了一遍,似乎没有一点儿遗漏,剑鞘里外的剑气,保持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之上。阮慈大喜,刚松了口气,心中便是一沉——
在所有剑气都被吸纳一空之后,不知从何处浮现,在那有无之中,又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气浮现,似乎极为微弱,难以拿捏,连剑鞘也吸摄不住,又似乎无处不在,充塞了体内所有空间,让她的神魂无法彻底和肉身相合。随着剑鞘的吸力逐渐微弱,毫无疑问,这一丝剑气又将会撕破脆弱的观想图,让一切再次回到原点。
阮慈心底有种隐隐的感觉,这一丝剑气,不论重来多少次,剑鞘都吸纳不了,饶是她心志也算坚定,仍不禁浮现一丝绝望。正当此时,只觉指尖微凉,似是有什么渠道,和体内联通,那一丝剑气受到吸引,往体外涌去,立刻就缓解了她的危机。
这一丝剑气本就极其微弱,若有似无,涌出大半之后,通道乍然关闭,但所余已经不多,阮慈神魂往下一沉,数月以来,第一次真正回到身体之中,只是似乎仍隔了一层薄薄的轻纱,须要调动极大的精神,才能行动。好在她神意可以看清洞府中的景象,见到秀奴倒地,丽奴化为红雾没入越公子袖中,心中知道,怕是只有越公子能容纳下这一道最后的剑气。
她虽然久在深闺中长大,宋人婚俗又和别国不同,不知道这红绸喜服有什么意义,但夫妇之间的称呼还是晓得的,不自觉就叫道,“官……人……你……过……来……呀……”
她举步蹒跚,往越公子走去,越公子身形却要灵活得多,一个闪身,躲过阮慈,口中笑道,“娘子,你我虽然已为夫妻,但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
他明明可以逃离,但却始终没走,也不拉开距离,就和阮慈在咫尺之间,左挪右躲,只不叫阮慈碰触到他,阮慈走得辛苦,摇摇欲坠,越公子还时不时隔了衣服扶她一把,让她不至于跌倒,他口中不太正经,行动却很君子,手指一触即收,也不肯借机占阮慈的便宜。
阮慈已感到体内那道剑气逐渐又有失控的征兆,她此时考虑得已不是那么周详,只觉得神魂和身体的联系逐渐稀薄,眼看就将再度离体而去,不禁心急如焚,若非和身体联系不够紧密,几乎要落下泪来,只是央求地道,“官——人——”
越公子本来貌若好女、神色温存,两个小童怎么大闹,他都不以为意,一副俗世佳公子的样子,此时见到阮慈情况大坏,却是袖手旁观,唇边更亮出欣然微笑,竖起一指抵着鲜红的嘴唇,温声道,“嘘,你不肯说名字便罢了——官人一会再来看你。”
说话间,身形急退,往门口撤去,阮慈心中大急,暗道,“这个人好狡猾!他刚才不走,是为了消耗我的心力,眼下知道我支持不住,怕我奋力一博,带来什么变数,便要暂时离开,等我神魂再次离体后再回来,到那时候,只要取走灵华玉璧,我便只能不死不活地任他摆布了,便是留着玉璧,也不过是让我受折磨的时间少了几分而已。”
虽然已明白越公子的策略,但她此时无法掌控躯体,便是再急也没有用,眼看越公子身形一晃,已走到门口,突地一声‘喵’地轻叫,越公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彗星一样倒飞回来,跌在阮慈身边,阮慈心中不禁大喜,“盼盼!她果然没有死!”
越公子一手捂胸,神色惊疑不定,想要爬起来,却不禁吐出一口鲜血,他咳嗽了几声,才要说话,面色却是一变,仿佛被人揪着衣领提了起来一般,身不由己,犹如牵线木偶似的站了起来,对阮慈张开双手,做出了拥抱的姿势。
阮慈摇摇晃晃,向他走去,眼下局势两人心中都是有数,越公子抬头看了洞顶一眼,喘息稍定,竟也不再挣扎,而是注视着阮慈,微笑道,“娘子,这么小气?聘礼都拿了,还不肯告知芳名吗?”
生得好看的人,终究是占了些便宜,阮慈被他注视着,心中一软,暗想:“他说得不错,其实他刚才有许多机会可以取走玉璧,那样我便只能躺倒啦,也支持不到现在。这聘礼终究是对我有用,我也收了,连名字都不说,倒显得我很小气。”
她轻声道,“阮……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