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孟浮洲轻轻笑了笑,“只是有点失落罢了。”
听不懂这个人在说什么。
白凛斜睨他一眼:“我有同伴,你失落什么?”
孟浮洲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
他抬眸看了看川流不息的人群,目光渺远而苍茫,明明是极其随意的一瞥,然而有那么一瞬间,却让白凛产生了一种荒谬的错觉。
仿佛他正从云端之上的高处望向底下的芸芸众生。
“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他声音清和,眼眸微微偏移,视线在白凛的脸上轻轻流转。
白凛对上他的目光,心跳再次忽而加快。
她怔怔地抬起手,捂住胸口,低声喃喃:“我们……是不是认识?”
不然她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为什么她遇到的人这么多,却独独会对他的一言一行产生反应。
孟浮洲侧眸:“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我总觉得,你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白凛捂着胸口,一脸认真地说出十分令人误解的话语,“或者说,你对我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
“许是前世认识吧。”孟浮洲轻笑,看向她的目光专注而清透,“这种解释,你会信吗?”
白凛连连摇头:“我不信。”
她前世只是普普通通的现代人,怎么可能会和一本书里的角色有交集。
“是么?”孟浮洲笑容渐淡,“那就是我的身上还残存着某种魔气,对你造成了意想不到的影响。”
“是这样么……”白凛半信半疑,“那在我之前,你有对别人产生过这种影响吗?”
孟浮洲:“没有,你是唯一的。”
白凛更加困惑:“这是什么情况……”
“也许是因为,我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吧?”
听到对方风轻云淡地说出这句话,白凛顿时向他投去看白痴的目光。
孟浮洲轻笑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别当真啊,开个玩笑而已。”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指腹有一层略硬的薄茧,落在她的头顶,温凉的温度透过头发传递给了她。
白凛一愣,下意识没有避开。
她并不喜欢陌生人的触碰。
但她却不讨厌这个人的抚摸,甚至是有点喜欢的。
感觉……很怀念。
无论是他的触碰,还是他的玩笑。
都很怀念。
白凛和孟浮洲一起回到了传送点。
隔着人群,她看到栖川和水生涟已经在原地等候了。二人谁也不看谁,脸上的表情极近冷漠,看上去相处得并不愉快。
还好,起码没有打起来。
白凛颇感欣慰,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栖川先发现了她。
“阿凛!”
他弯起眼睛,正要挥手,突然看到了白凛身旁的青衣青年,瞬间变脸——
“……那人是谁?”
一旁与他相隔一米的水生涟听到他的话,微微抬眸,也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安静地说。
“废话。”栖川不耐烦道,“我又不是瞎子,要你告诉我?”
自从和白凛分开后,他的脾气越来越差了,并且完全没有要改善的意向。
水生涟对他恶劣的态度置若罔闻,依然直直地盯着白凛身旁的青年:“有点奇怪。”
“怎么?”栖川冷哼一声,“你又看出什么了?”
“……没什么。”
水生涟默默压下心头疑惑。
刚才他第一眼看到那人的时候,虽然将其判断为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但一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却随之而来。待他想要再仔细打量的时候,那种熟悉感却又凭空消失了,仿佛刚才那一闪而逝的熟悉感只是他的错觉。
栖川斜睨他一眼,懒得和他说话。
很快,白凛和孟浮洲来到他们面前。
“阿凛,他是谁?”栖川直奔主题,语气不善。
白凛介绍道:“他是我找到的向导,叫孟浮洲。”
孟浮洲的目光在二人脸上停留半秒,眸光闪烁,然后对他们微微颔首,神色谦和而平淡,远没有像对白凛时那么亲切。
“向导?”栖川蹙眉,“我不喜欢这个人。”
水生涟:“我也不喜欢。”
白凛看着这两个人,突然有点想笑。
真是新奇,他们两人居然也会有意见一致的时候。
可惜,她并不打算征求他们的意见。
“他只是向导,不需要得到你们的喜欢。”白凛说,“还是说,你们找到了比他更合适的人做向导?”
“……没有。”
“哦,那我就不听你们的了。”
白凛看了孟浮洲一眼,语气平静且不容置疑。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不同于之前的几次突发状况,这一次她很担心温言。
因为她知道,温言的弱点是什么。
所以她才迫切地想要救他。
即使她很清楚,自己并没有拯救他人的资格。
踏进传送点后,白凛一行人转眼便出现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里。
黄沙粗砺,滚滚烟尘扑面而来。
不同于白凛以往去过的任何地方,这里没有任何人烟,寂寥苍茫,只是站在深陷的黄沙中,举目望去,绝望感便会油然而生。
除了沙子还是沙子,什么佛陀,什么古塔,连海市蜃楼都没有。
白凛捂住口鼻,看了看一望无际的沙漠:“这里真的有佛陀古塔吗?”
沙尘呼啸,她的声音在猎猎狂风中显得极为渺小,栖川扫了她一眼,伸手将她向后一拉。
他顺势将她半圈在自己怀里,抬起臂弯,为她遮挡住迎面而来的砂砾。
其实他更想在这里化形,以尾巴为白凛遮挡风沙,可这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他实在不想在那人的面前化形。
直觉告诉他,那个叫孟浮洲的凡人要比水生涟这只蠢鱼棘手的多。
孟浮洲侧眸看着栖川的小动作,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当然。佛陀古塔就埋在这片沙漠深处。你们跟紧我,此处情况特殊,稍有不慎,就会被沙暴吞没。”
“好。”白凛点头,而后看向一旁的水生涟,“你还好吗?”
这片地界的荒芜程度比她设想的还要严重,连空气都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干燥,她怕水生涟会受不了。
水生涟正要压低自己的斗笠,听到白凛的询问,下意识答道:“我很好。”
说完,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向白凛。
纯白色的秀眉顿时轻轻蹙了起来。
“你……怎么了?”他看着被栖川环在怀里的白凛,突然觉得有点细微的不舒服。
不是身体上的不舒服,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更加无法形容也无迹可寻的感觉。
但水生涟不会说出来。
他怕白凛让他离开。
接受到对方关切而清澈的视线,白凛摇了摇头,轻咳了两声:“没什么,只是风沙太大了……唔!”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风暴席卷而来。
栖川立即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然后现出蓬松长尾,凌空一摆,如同一把巨大的扇子,瞬间便将席卷的风沙扇了回去。
但更多的风沙随即呼啸着向他们扑来。
铺天盖地的黄沙占据了视野,风声凄厉如鬼嚎,白凛艰难地睁开眼睛,向后望去——
一只由砂砾组成的巨大鬼影正在向他们飞旋而来。
遮天蔽日,势不可挡。
“不好!”
白凛脱口而出,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孟浮洲。
他仍然神色温润淡然,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只见他上前半步,衣袂一翻,一把极其普通的折扇便出现在他手中。
“去。”
他向着鬼影的方向轻轻一扇。
风停,声止。
铺天盖地的黄沙瞬间消散。
白凛看呆了。
她立即从栖川怀里探出脑袋,震惊地睁大眼睛:“你、你的这把扇子是法宝吗?”
“这个?”孟浮洲抬起手中折扇,摇了摇头,“不是法宝,只是一把不值钱的扇子而已。”
“那你刚才……”
“一点小法术罢了。”
什么小法术能把那么骇人的沙尘鬼影扇得无影无踪,这也太逆天了吧?
白凛似信非信地盯着那把折扇,孟浮洲见状,微微一笑,将折扇递给她,“你喜欢吗?那就送给你吧。”
白凛接过扇子,对着满目苍凉的沙漠扇了两下。
毫无动静。
看来的确和扇子无关。
可孟浮洲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一个羽翼未丰的世家子弟,凭什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白凛看着一脸平静的孟浮洲,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真的是孟浮洲吗?”她盯着孟浮洲的脸,低声问道。
“当然。”孟浮洲回答得很坦然,“不然你觉得我还能是谁呢?”
“比如魔主之类的……”
就像融野那样,作为慕归枝的容器而存在,既能保有自己的神志与思想,又能在慕归枝需要的时候成为他的眼睛,与他同体共存。
如此一来,便能解释得了孟浮洲这远超于他自身的道行与实力了。
听了白凛的推测,孟浮洲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就好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遭遇一般。
他神色空清,语气清和:“放心,我道心坚定,仅凭魔主是无法侵蚀我的。”
这话从他说出来,显得格外苍白,毫无说服力。
白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之前被魔主诱入魔道的是谁……”
孟浮洲:“谁?”
还装傻。
白凛忍不住点醒他:“就是你啊孟大少爷。”
孟浮洲闻言,微微一笑,却也没有反驳。
他转身,看向寂寥无边的沙漠。
青衣,黄沙,薄暮。
苍茫天地尽在这一抷间。
“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青年背对着白凛,声音混杂在风中,像雾般转瞬即逝。
“同样的……”
“你也不是真正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