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策，今晚随我去个地方。”
景盛不由分说地牵过安子策的手，力气比平时都大，带着他向前方行去，“至于冯宝德那边，我会派人去说。”
“督公要带我去何处？”安子策疑惑不解。
“回家。”
景盛的声音不大，伴随着风声，传入耳中却听得尤为真切。安子策鬼使神差地跟上前，他虽不知所谓的“家”在何处，但心里却莫名有一阵暖意升起。
“督公，等一下。”
没走几步，安子策突然停下，他注意到景盛的步伐略显踉跄不稳，尽管他努力表现得与常人无异，但仔细观察仍能发现异常之处。
想是天气转寒，加之牢房阴冷，使得他的腿疾再犯。
安子策上前主动挽过景盛的胳膊，口吻柔和，“我扶着你走。”
***
午门前停放着一辆等候多时的马车，易柏川百无聊赖地蹲下身子，手里拿着牛鞭草，时不时用手抚摸马儿柔顺的鬃毛，嘴里嘟囔着只有一人一马能听懂的话语。
“柏川。”
“干爹。”听到景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易柏川迅速站起身，笑嘻嘻地躬身施礼。在看到安子策时，神色倏地一愣，眉毛蹙起又舒展开，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
“安公子，小的想死你了。”易柏川一把鼻涕一把泪，若不是景盛在场，他恐怕都要扑到安子策的身上。
“小易公公。”安子策浅笑施礼，一段时间不见，明显感觉易柏川较此前高了不少。
“安公子，干爹说您在宫中，起初小的还不信，没想到……”
未等易柏川把话说完，就被景盛无情地打断，“正事要紧，废话少说。”
易柏川无奈地闭上嘴，在确认二人进马车坐稳后，驱车前行。
马车穿未央街而过，叫买声与吆喝声不绝于耳。安子策撩起车帘向外望去，金陵城的夜市热闹非凡，夜幕流光，灯火通明，酒楼歌坊林立，沿街小贩络绎不绝。
如果称大内皇宫是一片幽深死寂，那此处才是真正的人间天堂，烟火气息缭绕，安子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许久未出宫，连宫外一草一木都觉得异常新奇。
他此前最喜清净，繁华喧嚣与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像这般闹市他根本不会选择靠近，如今竟对此有了些许憧憬。
果然，人是易变的。
坐在一旁的景盛缓缓将身子凑近，顺着安子策的视线望去，好奇他在观望何处。
晚风猎猎，撩掀车帘的手尚未放下，安子策望着匆匆闪过的街角，觉得有些陌生，他以为景盛要带他回东厂，但眼下看来这根本就不是前往东厂的方向。
“督公，这看起来不像是去东厂的路……”
安子策未料到景盛在身后，不经意间回头，脸颊轻触，擦唇而过，清澈的眸子里映出景盛勾起唇角的笑脸。
他迅速低下头，睫毛颤动，不与之对视。
“我何时说过要带子策回东厂？”景盛挪了挪身子，方才唇瓣轻擦的痒意未消，他摸着唇，眸底含笑。
安子策再次提醒:“据圣上规定的期限还有两日，案情越发扑朔迷离，督公还有心思闲逛，就不怕到时查不出事情真相，圣上一怒之下，降罪于你？”
“子策是在替我担心，还是在替你的穆大哥担心？”
“我……”安子策一时哑然，他没料到景盛会提到穆远扬，心神一定，理所当然道:“看督公的样子，定是十拿九稳，哪用得着我来担心。”
“子策还真是狠心。”
景盛将手肘撑在马车边沿，单手支颐，神色慵懒，透着散漫，“有的时候这蛇亦如同老鼠一样胆小，咱们若是一直守在洞口，它怎会有下一步动作。”
安子策思量着景盛的话，马车离皇宫渐行渐远，喧哗声消失不见，隐约传来的只有车轱辘转动和风吹树叶的声音。
前后约莫三炷香的时间，“吁”的一声，易柏川收紧缰绳，枣红马在一处府宅前停下。
除了督公府以外，景盛另有一处私宅，此地远离闹市，较为僻静。同时也因地处偏远，来往于宫中十分不便，他大多数时间都住在秉笔直房亦或东厂督公府，极少来此。
“安公子有所不知，您不在的这段时日，干爹回督公府的次数屈指可数。”
砖雕彩绘，格外气派，易柏川抢先推开金柱大门，嘴上仍喋喋不休，“干爹总说您不在身旁，他睡得不踏实，如今您回来，干爹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后脑勺莫名传来一记爆栗，易柏川吃痛地捂住脑袋，眼里满是委屈。
“多嘴。”
景盛冷睨一眼，带着安子策先一步踏入府宅中，并吩咐易柏川明早驱车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