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叶嵘的印象里，叶轩生性纨绔，最喜玩乐，他对朝政之事极少过问，后宫之事更是不参与其中，今日出现在景仁宫，倒是让人略感意外。
“臣听闻后宫之中有所异样，特意赶来为皇上分忧。”
叶轩睨了景盛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景盛是从坤宁宫出来的，人多半都会念及旧情，若是让他负责此事，难保不会有所偏私。”
“这……”
叶嵘看了一眼景盛，又将视线移至张太后身上，见张太后点头，像是同意叶轩的说法。见此，一时蹙眉不展，红缎单靴踩在万字花毯上，在房内小幅度踱步。
他信任景盛，更相信黎鸢，但在太后以及众臣面前，总要有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即便是有心偏袒，也不能轻易表现出来。
景盛斟酌些许，眼尾扬起，迈步上前，“那依轩王爷之见，应让何人来负责此事？”
叶轩心中早有人选，手负身后，趾高气昂道:“穆远扬刚从西南永定归来，此人芒寒色正，一片赤诚，因常年在外，与宫内牵扯较少，让他负责此事，再合适不过。”
“穆远扬？“景盛勾唇轻笑，凤眸里划过一丝狡黠，“他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锦衣卫本是内廷亲军，即皇上的私人队伍，主要负责保护圣上的安危。后赋予巡查通缉之权，掌管刑狱，但在东厂成立之后，其职能逐渐被削弱，更是沦为东厂的附庸。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持着的是掌握生杀大权的绣春刀，但穆远扬的名声不同于景盛，提及他无人不拍手称赞。
此人身手矫健，通晓兵法，之前浙闽倭寇来犯，因铭军不慎中埋伏，眼看着就要打败仗。他主动请缨出战，排兵布阵，奋勇杀敌，历时一个月的时间，将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连连告捷。
穆远扬也因此一战成名，虽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却不常行于宫中，多数征战在外，平定四方，更成为景盛之外，皇上最信任的臣子。
“朕倒是有一个想法。”
叶嵘并不擅长应付此类事件，不过片时功夫，便感觉心烦意乱，“就让穆远扬同景盛一起负责此事，你们可有异议？”
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容反驳的语气。
听出皇上语气不善，众人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道:“皇上英明！”
***
风过柳梢，汤局内仍似此前一般，众人低头忙碌手中之事，时不时俯耳低语，说些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悄悄话。
安子策缓缓将清洗干净的明骨放置在青花碗中，清亮的眸子幽暗深远，看起来略怀心事。
与此同时，一众官兵踏风而来，将汤局前后围得水泄不通。
“砰”地一声，房门猛地被踹开，里面众人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怔怔地望向门外。
领头的亮出腰牌，戾色道:“将在场之人全部带走，违令者，格杀勿论！”
造成淑妃娘娘小产的补汤出自此处，自是与尚膳监之人脱不了干系。本着“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原则，所幸将与此事有关的太监、宫女以及御厨，全数带到皇宫大牢接受盘问。
微弱的光线忽明忽暗，皇宫大牢内挤满了人，众口嚣嚣，谈论不休。
此处阴暗潮湿，时不时有蟑螂爬过，小杜子缩着脖子，拽了拽安子策的衣角，“安大哥，你说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安子策幽眸一怔，安晴柔在王府大牢也曾问过他同样的话，回忆起来，仍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日一般。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咱们来此不过是接受询问，不必过于担心。”
“清？”一旁有小太监嗤笑，“我们的确是清白的，但你就未必了。”
“此话怎讲？”安子策将头侧过，心平气和地问道。
“补汤是你送去景仁宫的，之前淑妃娘娘曾在御花园打了你一巴掌，说不定你因此事怀恨在心，偷偷在汤里下药。”
小太监睨了安子策一眼，“我劝你赶紧招认，免得连累我们大家跟你一块受罪。”
“不是的。”
听到“下药”二字，小杜子瞳孔一缩，脑海中有人影闪过，“不是安大哥做的……”
“哪个是小安子？”
话还未说完，窸窸窣窣的开锁声响起，牢门被打开，狱卒扫视众人，问道。
“是他！”小柱子立刻指向安子策。
安子策淡然起身，脸上并无过多表情，跟随狱卒出了牢房。
身后众人趴在铁栏杆前，像是看好戏一般，皆伸长脖子观望，直到安子策的身影消失在幽暗的拐角处。
背阴的牢房长廊漫长，常年不见日光，所经之处混合着潮湿的霉味，仿佛看不到一丝生机与希望。
两人步行绕转，终在西南一角停下脚步，狱卒悄然推门而入，“督公，小的已经将人带到。”
朱红曳撒，眉目俊郎，景盛伏于桌案前，执笔描绘，神色严谨认真，未抬头道:“下去吧。”
明知自己进来，却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安子策不知景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轻移脚步，静立在一旁。
他不言，他亦不语。
无意间抬头打量，见上方有光由窗而入，较之别处明亮许多。
安子策的视线亦随着光线移动，光影恍恍，映照在景盛如画般的侧脸上。
笔落，声起。
“子策，你最近似乎在躲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