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御花园一路向西前行，日头正好，加上步子急促，竟感觉有些闷热。景盛抬手松了松对襟交领，逐渐放缓脚步，心绪亦随之缓和。
安子策趁机快行几步，追赶上他的步伐，同他并肩而行。
秋高风淡，悠悠云缓，远处银杏叶片逐渐由绿转黄，满目秋凉，二人脚踩缓缓飘落的叶片，沿着夹道走出千安门。
朱墙黄瓦，翘角飞甍，映衬蔚蓝无边的天际苍穹，忽有种岁月静好的安稳感。
紧握的双手一路未松，安子策侧目看了眼身旁的景盛，唇角不自觉间流露出淡淡笑意。
辗转过钦云殿进长康右门，司礼监掌印直房就在养心殿隆宗门东北角。
景盛撩袍踏进院内，先一步推开被光线重掩的五抹隔扇门。
安子策紧随其后，鞋靴踩在那道斜方格光斑上，缓缓停下脚步。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司礼监掌印直房，房内文书堆列桌案，笔墨纸砚齐全，墙壁上高悬名家字画，案头上摆放着郁葱菖蒲，有洁净形，清隽雅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宽敞整洁。
见景盛进来，几位秉笔太监与随堂太监纷纷起身行礼，其中就有安子策此前见过的牟宇年。
景盛仅是应了声，并未过多吩咐，直截了当地找了个借口，将人全部打发出去。
几人虽疑惑不解，但也迅速整理好桌案上的文书笔墨，掩门离去。
众所周知，司礼监掌内外章奏，手握政权，朝中重要奏折皆要经由掌印、秉笔之手，而直房是则是他们处理公文的重要场所。
门外脚步声渐远，安子策开口相问，“此地放着的可都是些机要密文，督公将我带来，是否有些欠妥？”
“来！”景盛扶过安子策的肩膀，来到紫檀木前入座，勾唇浅笑，“子策什么时候也变得瞻前顾后，竟顾虑起这些来了？”
说到底还不是替景盛担心，没想到反而被他取笑。
安子策眼眸清亮，眉梢扬起，“我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内侍，不像督公您这尊大佛，受万人追捧，做事当然不用多加顾虑。”
“既然如此，子策可要抱紧我的佛脚，切不可轻易松开。”景盛眼眸含笑，缓缓凑近，细观他的侧脸。
淑妃下手并不是太重，安子策脸上的红痕已经淡不可见，但景盛仍是不放心，取来青花小药罐欲为他涂抹药膏。
安子策偏过头，似有躲闪，“督公，我已然无碍，用不着涂抹药膏。”
景盛捏过他的下巴，强行将他转向自己，一字一顿地说道:“不行！”
药膏涂抹在脸上，凉意透过肌肤传来，若有若无的草药味在鼻尖蔓延，安子策低垂眼帘，一时感慨颇多。
那一巴掌打下来，的确让他有片刻晃神，想他也生于名门世家，何曾受过这般责打。
安子策不是不在乎，只是骨子里的教养让他不能还手，更不会轻易动怒。
仔细想来，在这宫里根本就没有所谓对错，有的只是身份高低，权力轻重。
他挨打，还有景盛为他敷药，如果换做其他小太监，生死也不过是别人一句话的事。
但景盛不同，在他眼中，从来就没有好人与坏人之分，亦没有男人与女人之分，有的只是他的人和旁人！
旁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但是安子策，谁也动不得他半分！
零碎的落叶在风中轻舞，微风由菱花窗而入，吹卷起书页一角，与风一同前来的，还有暖暖的日光。
安子策睫毛轻颤，目光流离间，冷不丁地开口问道:“督公是在上还是在下？”
景盛涂抹药膏的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望向安子策的双眸，一时间眉宇微蹙，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安子策以为景盛未听清楚，薄唇轻启，毫不避讳地再次重复道:“督公是在上还是在下？”
同样的问题提及两遍，景盛可是听的一清二楚，随之站直身子，狭长的凤眸中满是诧异又隐含笑意。
见景盛微有些怔愣，这才发现自己的问题过于唐突，安子策唇角微动，“督公在御花园内的一番话，用不了多时，便会传的人尽皆知，既然督公喜欢男子，应该清楚我的意思。”
“哦？是谁说我喜欢男子的？”景盛将脸缓缓凑近。
“难道不是吗？”安子策不答反问。
“景盛一手撑在檀木椅上，低头看着被自己圈在怀里的安子策，勾唇邪魅一笑。
他从来都不是喜欢男子，更没有断袖之癖，身为宦官，早就没有谈及情爱的资格。
但今日安子策的一番话，倒让他神志恍惚，心绪涌动。
“其实，我也不清楚自己是在上还是在下，既然子策这么想知道，咱们二人不妨试上一试。”
未等安子策反应过来，景盛用指尖勾抬起他的下巴，将自己温热的唇覆在他的薄唇上。
不同于上回的蜻蜓点水，景盛的唇炙热又冗长，落在唇角，脸颊……滚烫的像是要把他融化、吞噬一般。
安子策心跳如擂鼓，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心中的念想在增长，景盛一手束缚住安子策的手腕，一手缓缓向身下移动，摸索着轻解开他的衣带，里面是不染纤尘的白色中衣。
隔着薄薄一层白衣，景盛能感受到安子策身体传来的热意，唇间的力道也逐渐加重，云纹曳撒相衬，一室旖旎。
直到无意折断案台上的菖蒲，散发出淡淡清香，安子策发觉呼吸急促，脖颈一阵凉意袭来。
他猛地回过神儿，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不仅唐突，还有些过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