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本督的人也敢动
朝曦初旭，万物朗晴。
被日光笼罩的坤宁宫本应是金妆素裹，金碧辉煌，但此刻却异于平常，若明若暗的阴晖之色浮于上方，望之则让人心生畏怯。
景盛撩袍刚踏上坤宁宫前的台阶，就听闻前方“啪啦”一声，瓷器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愠怒之音隐隐传来。
“早不怀，晚不怀，偏偏在本宫生辰宴上道出有喜的消息，这摆明了是要让本宫难堪！”
黎鸢声音低沉又满含怒意。
叶嵘登基已有三年，膝下仍无任何子嗣，太子之位空悬，朝中文武大臣只得跟着干着急。
究其原因，亦是与皇上独宠黎皇后一人有关。
叶嵘虽后宫佳丽众多，却夜夜留宿坤宁宫，致使其他妃嫔颇受冷落，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皇上的身影，更谈不上会有怀龙种的机会。
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命中注定。
黎皇后自小产以来，日夜与叶嵘为伴，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反而让刚侍寝没多久的淑妃捷足先登，先一步道出有喜的消息。
淑妃怀有身孕后，已是今时不同往日。
就连平日里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张太后都大为关注。命人悉心侍奉，所用所需之物皆为上品，待遇甚至超过黎皇后，为的就是能让淑妃顺利诞下皇子。
景盛不动声色地迈入门槛，滚落的乌金釉花瓶在他足尖前停下，放眼望去，坤宁宫内各式瓷器碎裂满地，一片狼藉。
乌木边花梨心食案上摆放的早膳一口未动，金玉镶赤金箸掉落在地上，宫女太监皆低头跪伏。有的额角被锋利的碎片划破，鲜血从伤口处流淌，愣是大气也不敢喘。
黎鸢见景盛进来，冷哼一声，甩袖坐在紫檀木靠背椅上，面色凝重。
景盛看出黎皇后此时正怒火中烧，并未急于上前。
他低头打量起滚落在脚下的花瓶，乌金釉花瓶碎裂一角，静静地躺在地面，已是残缺不全。
瓶内插着几枝玉簪花，本应洁白如玉的花瓣混合着水痕，湿哒哒的垂下脑袋，暗淡无光。
景盛思量片刻，俯身将其捡起，迈过东零西碎的瓷片，缓步来到黎皇后跟前，躬身行礼。
“臣参见皇后娘娘！”
黎鸢斜睨了一眼景盛，脸上愠气未消，并未多加理睬。
景盛见此自顾自地站起身，敛眉思禇，“臣见娘娘近日来面颊消瘦了许多，若不好好用膳，长此以往，身体怎能受得了。”
“用膳？”
听闻此话，黎皇后咬牙切齿，想起近期之事，心中的怒火再次窜起，音量不由得提高几分。
“如今淑妃怀有身孕，愈发猖狂得意，她都敢骑在本宫头上，你让本宫哪来的胃口用膳！”
“膳还是要用的，娘娘更需保重凤体。”
景盛转了转手中的玉簪花枝，放在鼻尖轻嗅，凤眸微睁，“且不说淑妃才刚怀有身孕，即便是孩子已经生下，您也不能乱了方寸呐！”
泛白的指尖轻颤，黎鸢秀眉紧锁，“依景厂臣之见，本宫只得眼睁睁看着淑妃扶摇直上，而坐视不管？”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景盛幽幽开口相劝，“娘娘莫要忘了，万岁的心可是一直在娘娘这儿。连曾经的王皇后都是娘娘的手下败将，她一个小小的淑妃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流苏纱幔薄如蝉翼，轻柔随风卷起，烦躁的心绪也随之缓缓沉淀下来。
黎鸢双手交叠放于膝前，垂眸望着膝襕处的花卉凤纹陷入沉思。
景盛的话不无道理，皇上的确待自己亦如此前，就连淑妃怀有身孕也未影响他留宿坤宁宫，眼下时局未定，怎可自乱阵脚。
想到此，黎皇后的脸色稍缓和些许。
景盛勾唇浅笑，凝望手中娇柔的玉簪花，轻轻一择，花瓣几近凋零散落。一片一片的白色花瓣置于掌心，稍用力一吹，飘然于地。
“花拿在手里，想怎么摆布还不是取决于持花之人。”
此话意有所指，懂得人自然懂。
说完，他侧身将光秃秃的枝干投入白玉花瓶中，眉角扬起，“娘娘眼下只需静观时机，淑妃想要母凭子贵，一步登天，怕是没那么容易。”
看着轻易就能踩踏在脚下的玉簪花瓣，黎皇后泛着亮光的双眸眯起。
景盛提起紫砂壶，在茶杯中添置茶水，缓缓递到黎皇后面前，“娘娘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涂着蔻丹的纤细手指接过紫砂杯，黎鸢轻抿一口，缓缓开口道:“派人紧盯着景仁宫那边，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本宫禀报。”
“娘娘放心，臣早已安排妥当。”
“本宫果然没有看错人。”
黎鸢满意地点点头，将手中的茶杯搁置桌案，随后用锦帕轻拭嘴角，“景厂臣处事周到，思深忧远。今日听你一言，本宫心里舒坦不少，着实是有劳了。”
“为娘娘排忧解难，乃是臣分内之事。”景盛拱手作揖，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眼下黎皇后尚有利用价值，帮她就等同于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