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听闻东厂督公有三残,如今伤了手臂,更是“三残”之上再加“一残”。
安子策本想帮忙,却被景盛抬手制止,叮嘱他安心等待便是。
沉沉院落绿树成荫,醉心雅静,偶有雀鸟飞跃枝头,或梳理霜翎,或展喉啼鸣。
怡然之景,幽境自生。
安子策静坐在桌案前,轻抿一口茶水,时不时侧头朝景盛所在之处查看一番,唯恐他烧了灶房,伤了肩膀。
一炷香的功夫,鲜香四溢的糖醋鱼摆上桌案。
更有野菜羹汤,粗食杂粮。
“此前只听闻督公一路青云直上,统领东厂,雷厉风行,却不知厨艺竟也如此精湛。”
安子策惊讶之余,还不忘撩起衣袖,递给景盛一双竹筷。
“能得到子策的夸奖,实属不易。”景盛笑着接过竹筷,夹过一块鱼肉,小心翼翼地剔除鱼刺,随后送至安子策碗中,“先尝一下味道如何。”
安子策轻声道谢,考虑到景盛有伤在身,随之问道:“督公这般动作,伤口可有开裂?”
景盛垂眸斜视,肩膀渐有痛意传来,丝丝血痕染红细布,他却低声道:“无碍。”
“还是先去重新包扎一下吧!”安子策瞥见衣衫上有血迹透出,心中尤为不安。
“吃完再去也不迟。”
景盛再次夹了一块鱼肉放至安子策碗中,“正如子策所言,像我这种‘祸害’,还没那么容易死掉。”
考虑到此前所讲,安子策垂眸未语,夹起鱼肉放在唇间,鲜香味在嘴里蔓延,夹杂着糖醋鱼所特有的酸甜味。
此前他还担心景盛会心生嫌弃,但出乎安子策意料之外,粗茶淡饭,吃的是津津有味。
“督公是打小进宫?”二人同桌而食,安子策忽心生好奇,抬眸问道。
景盛缓缓摇头,“并非如此。”
“督公进宫之前……”安子策本想一问究竟,但考虑甚多,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竹筷移开唇前,像是回想起什么,景盛的眼底掠过一丝狠戾,凤眼眯起。
世人常道他是毒蛇,是厉鬼。
事实上亦是如此。
这么多年来,他都是一个绝情绝爱,脚踩着成堆血污尸体,只会向上爬的怪物。
有关过往之事,从未向他人提及。
眼底狠戾消散,景盛凝视着安子策如水般的双眸,开口道:“子策若是好奇,我可讲与你听。”
安子策轻眨眼眸,没有反对。
深邃幽暗的眸子与清亮润澈的视线相一交融汇聚,已胜却世间所有的暗然声息。
房舍寂寂无声,片时,景盛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儿时曾沿街乞讨,饔飧不继,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吃上一顿饱饭。”
手中的竹筷微颤,景盛面带苦笑,“当我一步步向上爬,坐到如今这个位置,靡衣玉食,一应俱全,才发现此时的愿望不过是想有一同桌用膳之人。”
停顿片刻,继而补充道:“惹人怀念的往往不是那山珍海味,珍馐美宴,而是曾达记忆深处,至今仍遗留不切实际地念想罢了。”
沿街乞讨……话至耳畔,安子策微微怔愣,他没有想到,景盛竟有如此过往。
自己不了解景盛之地,实在太多太多。
换句话而言,二人相处不过短短数日,真正了解的地方又能有多少?
面前之人身形模糊,与记忆中的某处有所重合,可当安子策仔细回想时,却已烟消尽散,满是黑暗无边。
他揉了揉眼睛,转而恢复正常,“督公的手下千千万,想找一个与之用膳之人又有何难?”
“此话不假!”景盛用竹筷夹起一颗野菜,却未放进嘴里,凝重道:“但本督的对食只有一个。”
【作者有话说:葛山村小剧场——
安子策:“景百枯……倒是督公有些相符,但还差点什么。”
景盛:“依子策之意,本督应该叫什么?”
安子策(沉思):“想到了。”
景盛:(好奇):“不妨说来听听。”
安子策:“狗盛子……如此甚是相符,督公意下如何?”
景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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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枝汤:中医方剂名,具有治疗伤风感冒、健胃、增强体质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