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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思量后,安子策决定支开易柏川,独自前往书房。
日照高头,疏疏斜影,东厂壁垒成墙,风仪严峻,随处可见正在训练的番役,见安子策走来,忙拱手行礼。
安子策点头回应,继而移步向前。
他来此不过寥寥几日,对此地环境尚不熟悉,稍加打听,这才寻得书房所在。
还未走近,只听“吱呀”一声,梨木雕花门被人打开,从书房内缓缓走出两个人,安子策定睛望去,俊颜朗朗,云纹盘桓,是景盛无疑。
另一人身着宽衣交领大襟袍,生的白面无须,长着一双吊梢眼,觑附在景盛身后,想必是易柏川口中提及的秉笔太监。
两人一前一后,迎风向前走去。
安子策攥紧衣角,迟疑片刻,决意上前跟着。
景盛手负身后,想是今日天气晴朗,腿疾未犯,行姿沉稳大气,步履略显从容。
二人穿东度西,曲径而绕,终在一处守卫森严的建筑前停下脚步。
守卫看到景盛走来,忙下跪行礼。
景盛询问几句,撩袍走下台阶。
安子策在不远处停下,只觉周围异常肃穆,似有寒鸦鸣啼,隐隐有冷意渗出,他不禁摸了摸手臂,抬头远望,上方匾额高悬,笔走龙蛇,写着“诏狱”二字。
原来这就是东厂的诏狱!
诏狱,原为锦衣卫所有,随着东厂势力的一步步扩大,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监狱。
因只受皇上制约,旁人无权干涉,这也使得他们更加为所欲为。刑罚残酷,毫无人性,入之则是九死一生,乃是臭名昭著的“法外之地。”
难道爹娘和妹妹被关于此?
安子策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忧虑,他薄唇轻抿,迈动脚步。
刚一靠近,面前两把长刀相交,拦住去路。
因他平时走动较少,旁人只知东厂督公有一男对食,却不知其貌。
见安子策闯入,守卫持刀相拦,声色俱厉道:“牢房重地,闲人禁入!”
“我是来为督公送药的。”
安子策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近日督公常伴有头风晕眩,方才他走的着急,一时忘记吃药。此地阴暗潮湿,若不及时服药,恐会加重病情。”
“你是何人?”守卫质问道。
“我姓安……”
未等安子策说完,其中一瘦高守卫反应过来,他迅速收起长刀,拱手赔笑:“小人无意冒犯,还望夫人恕罪。”
另一人也手忙脚乱地收起刀,躬身赔礼。
夫人?
安子策眉头微蹙,觉得这个称呼着实有些怪异,但也没有纠正,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询问道:“我能进去了吗?”
“夫人,没有督公的命令,小的不敢放您进去。”守卫面露难色,“不如您把药交给小人,小的帮您送进去。”
“也好。”
安子策浅浅一笑,伸手便要将瓷瓶递上前,在递到一半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夫人。”守卫哈腰疑惑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安子策抿了抿唇角,风吹拂起他额前的碎发,口吻轻缓:“方才忘记说,此药虽效果甚佳,但在用量上也极为考究,少一分或多一分都会产生剧毒,毒发则亡,无药可医。”
守卫听此目瞪口呆,连忙向后退了几步,“这么严重啊?”
“只因督公头痛难忍,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服用此药。”安子策狭长的双眸勾起,淡淡道:“此药交于你们二人,定不能差之分毫,若是有所差池,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来,给你们。”安子策再次把瓷瓶递到二人跟前,二人连连后退,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个不停。
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命!
就算给他们十个脑袋,他们也不敢把药拿给景盛!
万一督公服药不慎导致中毒……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夫人,还是您亲自去吧!”两人面面相觑,主动让开一条路。
“如此怕是不合规矩……”
“夫人您来给督公送药,此乃当务之急,自当放行。”
瘦高守卫请安子策入内,还不忘提醒道:“此地关押众多囚犯,脏乱不堪,鼠虫横行,绝非久留之地,夫人还是速去速回吧。”
“多谢!”安子策收起瓷瓶放入怀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他缓步迈下台阶,内部阴沉幽暗,仅有微弱的光线传来,再往下走去,潮湿的霉味掺杂着血腥味扑鼻而来,脚步所及之处,尘埃扬起,飘荡在牢房内。
整个牢狱昏暗潮湿,肮脏逼仄,风从缝隙涌进,安子策半掩口鼻,小心翼翼地慢步徐行。
“啊——”
鞭子的抽打声与犯人的惨叫声在狱中回荡,听之只觉脊背发凉,瑟寒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