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溺水
收回思绪,看着床上的人好像已经睡着了,陆明川也起身拿了柜子里换洗的衣服进了盥洗室。
背着人走了一路,他身上都是汗,得冲一把澡。
“你看他也太可怜了吧,我听说他被关在禁闭室里永远都不准出来。”
“你不知道,白家主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儿子,所以才不准他出禁闭室的。”
“为什么呀?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他的错就是他的出生,我听说他妈妈是大着肚子进白家大门的,啧啧,未婚先孕,而且谁知道他是不是白家主的儿子……”
最近睡觉的时候总会做梦,特别是半睡半醒的时候,那些已经非常久远的记忆就都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耳畔边的一声声细碎的嘲笑也都像真实的声音一样不断回响着,让他沉入更深的过往中。
那是他被关在禁闭室的第二年,他的母亲第一次来见他了。
准确地说,是被允许来见他。
“小云,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女人的声音总是温柔的,特别是对待自己的时候,既然他见过女人色厉内荏的样子,但是只要是在自己面前,她就是世界上最温柔的母亲。
放下手边的化学书,他不明白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出去?那是不被允许的,只要他踏出小楼一步,白休臣一定会把他的腿打断,这是毫无疑问的。
也许是看懂了儿子眼神中的意思,女人依旧扬着笑容,抬手揉了揉儿子柔顺的发丝。
“别怕,他答应我了,我来找你的时候可以带你出去的。”
是啊,白休臣答应了母亲,只有母亲来看他的时候,他才能走出这座禁锢着自己的小楼,即使那段距离只有十米。
不准离开小楼的十米范围内,在每年他的生日时,母亲会带他出来,在小楼门口的草地上和他过一天生日。
只是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一天都不要走出小楼,因为只要品尝到一天的阳光就再也无法回到黑暗了。
但是他不想让自己的母亲难受,所以每次都会很开心地和她过生日。
那一天,也是一样,他生日的那一天,母亲带了她做的草莓蛋糕过来,在小楼前的草地上铺了蓝白格子的餐桌布,还给他带了一个兔子玩偶和一把电子琴作为生日礼物。
“小云,今天是你十岁生日,这是上次我答应给你做的草莓蛋糕,还有我亲手缝的小兔子玩偶和电子琴,你不是说小楼里的钢琴太旧了吗,所以我就给你买了电子琴,这样会方便一些。”
也许是母子的关系吧,除了相貌以外就连喜欢的乐器都一样,母亲在钢琴演奏上有很高的天赋,他也继承到了这一点,从三岁开始,他认识的第一个符号就是音符,因为对钢琴有着天然的喜欢所以母亲才会教他,一直到他被父亲关进小楼的那一刻。
还记得那天自己得到了电子琴的时候心里很开心,因为这是他在小楼里除了看书以外唯二可以做的事情了,小楼里常年无人居住,里面的那架钢琴的框架都有些松散,音调也不准了。
那天他和母亲在温暖的阳光下一起吃蛋糕,画画,弹琴,美好的心情一直保持到了晚上,在零点的钟声响起时他才拿着那些礼物独自回到小楼。
“小云。”
母亲在他进入小楼的瞬间叫住了他。
他回头,看到站在月光下的母亲,那样温柔美好,只是她的眼里还闪烁着泪光,这是每一年分别的时候她都会落的泪,但是那次很奇怪的,在那滴眼泪里他感觉到了一丝绝望,他一向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当时他心里涌起的一股强烈不安使他想要跑回母亲的身边,可是小楼门口的看守把他推了进去,狠狠地关上了门。
没有办法,他只能跑到楼上的窗台望着母亲逐渐远离的背影,而那次的不安在没多久之后就得到了验证。
母亲过世了,毫无预兆,也没有任何人能给他解释,只有白休臣的一句话——
『你母亲死了,以后不会有人再带你出来。』
他紧紧拉住白休臣的手不让他离开,急切地比划着问是为什么?
他永远都忘不了白休臣的样子,那双阴沉锐利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自己,里面是仿佛看着死人的漠然,然后冷冰冰地说了四个字。
『她是自杀。』
自杀,那个时候的自己丝毫不理解也无法明白为什么母亲会自杀,那样要强,说过要为他遮风挡雨,世界上唯一真心对他的女人,自杀了。
从那以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光亮了,逐渐的他喜欢上了黑夜的颜色,因为那是痛的颜色,也是恨的颜色。
记住在小楼度过的每一次黑夜,才能提醒自己,白休臣有多么该死,白家有多么地肮脏。
“母亲……”
一声难过的低吟让沉溺在过往梦境中的白景云睁开了眼。
经过一瞬间的恍惚,缓了一会儿之后他才看清自己是在章臣院子的休息室里。
太阳穴还在突突突地狂跳,每一下都像是一个锤子在不断敲击他的脑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但是又什么都吐不出来。
坐起身,白景云痛苦地捂着脑袋,双眼不经意地瞥了眼窗外,看到了通过灯光反射在玻璃窗上的一丝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