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山门前挤满了前来拜会的各宗修士,来自四境各个角落的说书先生们拿着传讯符,就等着山门开启的那一瞬间。
张浣月等人一回到云华剑派,就看到了被天雷劈得恍若废墟的内门诸峰。
被叫来问话的内务长老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叹息道:“这还是我带着那群外门弟子整理过后的结果了。”
张浣月将视线从那些废墟上移开,语气严肃道:“俞师叔呢?他不是飞升……”
内务长老表情越发艰涩,他摇头叹息道:“飞升失败了。”
这话让后方的姜渊如遭雷击,他怔怔道:“可外面的人都说师父飞升成功了,他们还在山门口等着前来拜会呢!”
内务长老的老脸快皱成了一团:“此事也是老朽失职,让外门那群小崽子们乱传了消息,后来倒是让他们通通闭嘴了……”
张浣月听到这里只觉得脸上发烫,又羞又愤。
后面倒是闭嘴没说俞不灭其实飞升失败的事了,结果直接导致现在四境各大宗门都来云华剑派山门前守着,等着看“飞升成功”的俞不灭!
飞升失败不丢人,即便是妖皇,也没几人会嘲笑他飞升失败。
但是飞升失败了却对外宣称飞升成功,这可连带着整个宗门的脸都给丢没了。
张浣月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只能给自家师父传讯。
“师尊,有件事可能需要您回宗处理……”
她低声把当前云华剑派的尴尬局面道出。
万古之森内,刚刚杀完异兽出来的的紫云峰主倏然握紧了手中的灵剑,陷入了沉默。
掌剑真人可太难当了。
姜渊一言不发奔去寻仍在昏迷的俞不灭了,当他看见客院中躺着昏睡不醒,时不时惊惧嘶吼出声的师尊时,膝下一软,顿跪倒在地。
他最先想去求云华郡城中的两个丹修出手相救,但是在看到俞不灭的伤势后,心中便沉了下去,知道寻常的医修是救不了师父了。
姜渊早就到了金丹期,自然能看出俞不灭身上最严重的不是外伤,而是那五条断裂的灵脉及上面萦绕的残余天雷。
俞不灭往日深不可测的修为竟只有元婴期了……
而且看这趋势,想来约莫半月,他就会变成凡人,届时没有了灵力护体,那些残余的天雷之力会立刻要了俞不灭的命!
姜渊心乱如麻,他隐约记得有人曾提及,桐花郡黑市有一位极神秘的医修可治愈受损的灵脉……
那位大师叫什么名字来着?
北境。
虽然北境有超过半数的城池都被异兽侵占,但是修真世家们迁徙的速度可比凡人快,他们早早地就避到了最后方。
崔能儿面色晦暗地踏出崔家大门。
自她说出俞不灭飞升失败的事情后,原本热情迎接她的崔家亲族们态度瞬间从天上跌到地底。
他们的态度虽然依然客气,但是竟然都在委婉打听俞不灭是不是死在天雷之下了!
更让崔能儿心生绝望的是另一个消息。
她从父母那儿得知,眼下北境诸多家族和宗门都已经去云华剑派山门口等着拜会俞不灭了……
和东境关系不好的北境尚如此,那西境和南境呢?
崔能儿只能将心中的烦闷通通压下,以最快速度抵达了悬壶派的界域。
悬壶派的气氛很是凝重,山门中也寻不到多少弟子,多数都前去陷落的各城池应对异兽了。
崔能儿极力保持平静,在抵达悬壶派后报上身份,果然被带到了山门之中。
然而整个悬壶派现今也只有五长老还在山门内。
五长老倒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崔能儿,只是在听说她的来意后却愣在了原地,随即便是无奈的苦笑。
“俞夫人,并非我悬壶派不愿出手替俞道友接灵脉,而是此等秘法其实只有那些被选做门派传人的弟子可修习,即便是在下也不曾修习过。”
听到这话,崔能儿秀美的脸上浮出伤戚之色,她匆匆追问道:“那苏真人呢?苏真人可愿出手?”
五长老摇头叹息道:“真人的确会此道,但是也有数百年不曾出手了,毕竟此术极其凶险,俞道友又足有五条灵脉,稍有不慎……”
听到这里,崔能儿心中一振,坐直身子郑重道:“若是可治愈他的伤势,自当有重谢。”
顿了顿,崔能儿似乎做了决定,一字一句道:“一共五条灵脉,每接好一条灵脉,便以一件伪仙器为酬,另附增一千万灵石!若能五条全部治愈,届时我和不灭会一起来西境替悬壶派斩杀异兽!”
听到这里,五长老心中一动。
说实话,悬壶派自从赔了一大笔给妖都后,这两年资源一直有些紧缺,五件伪仙器和五千万灵石……这么大的手笔,也不知道俞不灭到底有多豪阔!
不过最让五长老心动的还是最后一点,俞不灭要是伤愈了,那可是渡劫境的大能,就算只治好其中一条灵脉,也是化神期的高手。
他若是愿意替西境清缴异兽,那西境失去的城池和领土都能夺回来了!
五长老面上露出笑容,对着崔能儿拱手道:“既然俞夫人这般有诚意,我定不能让您失望。眼下真人正在万古之森对付异兽,待防线事定归来后,我定会将此事回禀,同真人一道前往云华剑派替俞道友疗伤!”
听到这话,崔能儿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
她阴沉了数日的脸总算露出笑容,起身对着五长老盈盈一拜,又递上一个装满了灵石的芥子囊:“那便多谢五长老了。”
五长老再三保证不会出岔子,客客气气地将崔能儿送到了传送阵处。
……
悬壶派的传送阵只能传到云华郡城中。
崔能儿刚从传送阵踏出,便听到边上一个说书先生在隔壁的附近摆了个摊,悠哉坐着高谈阔论,边上已围站了一群散修。
她不由驻足在人后,心情复杂地留意着他们在说些什么。
“诸位道友,想来大家都知晓昨日云华剑派新任掌剑真人——对,就是先前的紫云峰主,她出面请了在云华剑派山门前的各宗门和家族的修士入门一叙,倒是很妥帖地告知众修,原来不灭剑神并未飞升成功,是门下弟子误传了,眼下剑神正在闭关养伤,不能受扰……”
这些散修们最是天不怕地不怕,又爱凑热闹好事,人群中马上有人嗤笑议论起来。
“哈哈,我要是不灭剑神,这会儿也不好意思露面了!”
“先前还有人在说什么千年飞升第一人,这分明就是千年假飞第一人嘛!”
……
崔能儿的脑子一片空白,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了怒意没出手,匆匆地离开了此处。
然而从云华郡城到云华派的这一路上,全是各路修士对俞不灭飞升失败的议论。
崔能儿又想速速飞回宗门内,又忍不住想知晓外人究竟如何评判此事,在这纠结羞恼的心情中,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云华剑派山门外。
此刻山门外还停留了不少修士,这些人都是出自各家族和门派的名门修士,他们不同于那些没见识的散修,自是认出了这位剑神夫人。
人群中有人冲着崔能儿拱手,关切地问候着。
崔能儿面上带着柔美得体的笑容,一一回应着,但是她素来心思沉敏,自然能察觉到那些问候带着的些许窥探和嘲弄。
她麻木地一路走到山门口,那些视线彷如芒刺在背。
自从成为俞不灭的道侣以后,崔能儿便是修真界中让人敬重讨好的存在,她还从未体验到这种成为整个修真界笑柄的感觉。
崔能儿匆匆踏入山门,在看到一个守山门的弟子后,便立在后者身前,严肃问:“山门大阵可曾开启过?可否有人出去?”
那弟子连忙摇头:“回禀前辈,山门大阵早在三月前就关闭了,门中亦不曾有外人进出。”
崔能儿继续追问:“天雷降下那日,可有人见过一只巨狼逃出?”
那弟子愣了愣:“好像没……但是那日不是弟子值守,所以也不确定。”
崔能儿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眼下整个不灭峰都成了笑柄,想要挽回声望,只能将那头银狼出现的事道明,把飞升失败的原因扣在妖族身上才行。
她不能确定那头银狼到底是谁,但是眼下却有一个现成的怀疑对象。
崔能儿从山门口悄无声息地飞到一处荒院中。
这个院子曾经藏过一个半妖孩子,而此时,院中又藏了一个凡人老婆子,正是昔日带着那孩子离开的张婆子。
张婆子并不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忐忑地待在荒院中不敢乱走,在看到崔能儿的身影后,立刻兴奋又恭敬地迎了上去。
“夫人!”
崔能儿微不可查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这个肮脏的老婆子。
张婆子跪在地上,又是兴奋又是慌张道:“夫人,我句句说的是实话,我按您交代的,什么都没管那小杂种,也没告诉她任何事……”
崔能儿垂眸,淡淡问:“好了,别这么紧张。你先前说,你几年前折返了桐花郡,却没发现尸体……”
张婆子一边磕头一边老实道:“我身上带着的银子用完了,想着桐花郡的院子底下还埋了几两银子便回去了,结果发现院中没有那丫头的尸体,而隔壁的那个恶妇见了我也不骂,我便料想那小杂种应该没死,可惜那恶妇和其他人死活不说那丫头去了哪儿……”
这都是先前张婆子向崔能儿交代过的了,她身患了重病无药可医,无路可走之下只能跑来云华剑派求见昔日旧主,想着能不能求得些仙药活命。
然而崔能儿听完那些事后,便把她囚在这儿了。
崔能儿温和笑道:“你确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张婆子举手赌誓:“奴婢发誓,我只在一次酒醉后说过她姓俞不姓张,别的什么都没说过!这天下姓俞的可多了,咱们那巷子里都有好几个,她可不知道!”
崔能儿淡淡地听完张婆子的再一次叙述,确定这老婆子没有什么隐瞒后,便微笑地对着她颔首:“这些年倒是辛苦你了。”
张婆子心中暗喜,正等着后者赐药时,脖子却传来一丝隐痛和凉意。
强势的灵力从张婆子的头顶袭去,不多时便让那个老婆子变成了一滩烂肉。
崔能儿提起裙摆,优雅地离开此地。
她脑中隐约浮起那次见到俞幼悠的场景。
那是四境大会刚结束不久,俞幼悠前来给柔儿诊病,当时崔能儿便瞥见了那个少女。
她的那双眼睛极美,又极澄澈无辜,似最高贵又最纯真的野兽,只是匆匆的一对视,便让崔能儿蓦然想起了妖族的那位公主。
当时崔能儿还没有多想,毕竟她也在妖族待过多年,知晓半妖都长不大,也从来没把那半妖孽种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张婆子找上门,说了那孩子可能未死的事后,她瞬间想起了丹鼎宗的那个年轻丹修,于是私下遣了人去探查俞幼悠的身世。
果不其然,俞幼悠就是那个半妖孽种。
当然,眼下掌剑真人已死,张婆子也没了,除了她和俞不灭,也无人知晓这半妖的父母是谁,怕是俞幼悠自己都不知道。
俞幼悠没道理拼上性命害俞不灭,那个孱弱的丹修也没能力。
所以那头银狼应当不是她,大概是天狼一族其他人。
崔能儿的眉很快舒展开来。
管它是谁,先将这口黑锅扣在俞幼悠身上再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