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烟也笑起来:“再说了,若是孩子想要个父亲,以后学那高家小姐招赘便是。”
苏穆知饮了杯酒,慢条斯理地打了会儿折扇,才又说道:“阿丸,你料尽世间千般情态,却终究算错了一样。”
“什么?”苏锦烟问。
“真情无悔。”
京城,皇宫。
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宴,每年圣上都会以邀请重臣入宫同吃宴席以示恩宠。不过今年跟往年有些不一样,众人或多或少都得了些消息。
皇后娘娘欲在今日请旨给璟国公府世子赐婚,这婚事已经传了许久,如今尉迟世子下江南办案回来,且案子办的极漂亮,说不定除了婚事,今日还会加官进爵。
又是赐官又是赐婚,实在是双喜临门,众人暗自羡慕。
尉迟瑾在宫门口下马车与女眷们分开后,就跟着璟国公一同前往宣德大殿,刚入了宣德门,却见一名内侍匆匆过来。
“尉迟世子,老奴在此等候已久。”
“何事?”
“皇后娘娘说许久未见尉迟世子,想请您过去一叙。”
闻言,尉迟瑾也没推辞,点头道:“我这就过去。”
“瑾儿,”璟国公走近一步低声嘱咐:“我前几日与你说的话,你务必牢记。”
尉迟瑾没应声,行了一礼与璟国公告辞离去。
尉迟瑾被宫人带到了一处偏殿,他皱眉,正想寻个宫女问皇后在哪,便见屏风处转过一个窈窕的身影。
“尉迟世子安好。”那女子行了一礼,举止大方得体:“皇后此时正忙,请您稍等片刻。”
“嗯。”尉迟瑾只瞥了她一眼,便站着等候。
“尉迟世子。”那女子娉娉婷婷,又唤了他一声。
尉迟瑾斜睨过去。
“小女子姓纪,名涵青,久违尉迟世子棋艺了得,此时正巧得闲,可否赐教一二?”
尉迟瑾这才明白过来,这名女子并非宫中侍女,而是那个山东大儒的孙女纪涵青。皇后姑母此次邀他前来,想必真正用意便是见这人。
想到被自己的皇后姑母摆了一道,尉迟瑾心里不大舒坦,面色也就沉了些。
“纪小姐得闲,可我不得闲,我此来是见皇后姑母,并非与你对弈。”他冷声道:“既然皇后姑母此时没空,那我等一会儿再来。”
尉迟瑾说话毫无半点客气,甚至是有些无礼,何况面对的是即将要跟他赐婚的女子。若是别人想必早就要哭了,可纪涵青却是从容地笑了下。
“尉迟世子,”她直言:“实不相瞒,我也并非想与此种方式与你见面,但兴许再过不久咱们就要赐婚,索性便也抛了矜持与你说清楚。”
“你想说什么?”尉迟瑾转头。
“我知尉迟世子心里还有前妻,但我纪涵青并不介意,毕竟你我以前从未相识。”
“只不过,”她说道:“希望尉迟世子能够公平对待,我纪涵青有心与你结为夫妻,不求日.后琴瑟和鸣,但求能得夫君接纳。”
尉迟瑾听她说完,唇角挂了摸似笑非笑的嘲意:“你就这般确定能与我做夫妻?”
“难道你还能抗旨不成?”
尉迟瑾脚步一顿。
纪涵青趁机道:“尉迟世子可要想清楚了,娶我为妻,我定能助你一臂之力。”
尉迟瑾冷笑一声,寒着脸出门。
过了会儿,纪涵青的婢女走过来说道:“小姐,尉迟世子果真如您之前说的那样,桀骜难驯。”
“再难训又如何,我纪涵青定会让他心悦诚服。一个商户女而已,如何跟我比?”纪涵青转头问道:“皇后娘娘呢,我们先过去见礼。”
中秋宴席鼓乐喧闹,君臣其乐融融。
一场歌舞作罢,女眷席突然有人站起来:“皇上、皇后娘娘,今日佳节和美,纪涵青斗胆欲舞剑一曲助兴,愿皇上皇后娘娘万福安康。”
“哦?”皇后甚是惊喜:“久闻纪大学士之女才情绝佳,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却不想还会舞剑。”
“既如此,”皇后转头询问皇上:“皇上允了她如何?也让臣妾开开眼。”
京城贵女们也不乏才女,可会舞剑的才女却是少见,皇帝笑道:“好,准了。”
纪涵青当即从身后婢女手上取过一把木剑。她今日有备而来,穿了一身白衣长裙,长发高高束起,既有女子的柔美,又不乏男子的英气,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她身轻如燕,动作行云流水,一把长剑舞得意气飞扬,赢得众人喝彩。结束时还特地往尉迟瑾的方向瞧了眼,却见尉迟瑾低头饮酒,看也未看她。
尉迟瑾越是如此,越是激起了纪涵青心底的征服欲。在山东,几乎所有世家公子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来了京城,也照样令许多贵公子爱慕不已。区区一个因情失意的尉迟瑾罢了,她心底自是有把握让他喜欢上自己。
因此,不急一时。
舞剑结束,皇帝大赞:“不愧是纪大学士之后,颇有其祖父风范。”
“皇上过奖了。”纪涵青福身拜谢。
“皇上,纪家小姐贤淑知礼,德才兼备,依臣妾看啊...”这时,皇后又开口了:“竟与璟国公府的尉迟世子十分般配。”
“今日良辰美景,”皇后笑道:“皇上何不学那月老也做一回媒,成全这对佳人,也好全了今日花好月圆之意。”
这种事,皇后私底下早就跟皇上商量过,此时说这些话无非就是将场面做足罢了。
皇上卖她面子,便也笑道:“如此一看,两人确实般配。”
“璟国公府世子尉迟瑾在何处?”
尉迟瑾冷眼瞧着这场热闹,起身上前行礼道:“臣在。”
“朕今日借此良辰,赐婚你与......”
“皇上,”尉迟瑾跪拜下去:“臣不能领旨。”
话落,殿内顿时寂静,落针可闻。
皇后面色铁青,尉迟瑾疯了不成?不仅打断圣上说话,还敢抗旨不尊。席上的璟国公府众人也赶紧跪下来,不敢言语。
好半晌,璟国公才战战兢兢地上前去:“皇上,逆子近日因江南案子忧心思虑,难免头脑不清,还请皇上恕罪,这桩婚事老臣替逆子应下了。”
皇上僵硬的面颊这才不紧不慢地扯了个笑,冷眼看向尉迟瑾:“尉迟世子如何说?”
“皇上,”尉迟瑾再拜下去:“臣罪该万死,断不能领旨。”
这下,皇上面上的笑也维持不住了,好端端的宫宴因为这场赐婚闹了个无趣,他沉着脸看了皇后一眼,眸中愠怒。
太子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父皇,您有所不知,尉迟世子从江南回来连夜赶路不眠不休,前日在儿臣东宫都差点站着睡着,听说回府又是躺了一天一夜,想必这会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依儿臣看,这赐婚也不及一时,”他笑道:“等尉迟世子何时头脑清明了,儿臣自会拎着他进宫领旨。”
一国储君出面圆场,总算将此事勉强兜了下来。
席罢,尉迟瑾匆匆离了皇宫,太子内侍追了上来:“尉迟世子,殿下有请。”
尉迟瑾步履踉跄,闻言打了个酒嗝,摆手道:“我知表兄想说什么,你回去跟他说,改日我上门谢他。”
他接过侍卫递来的马江,翻上马翻了好几次也没能成,还差点跌倒。内侍见了摇头无奈,转身回去禀报去了。
尉迟瑾好一会儿才坐上马,望着虚空的夜色,眼里渐渐清明。
“世子爷,回府吗?”
尉迟瑾没说话,夹紧马腹纵马离去。
西城角楼。
尉迟瑾迎风而站,隔着栏杆望向脚下万家灯火,烟花璀璨,到处都在热闹。
他愣愣地望了一会儿,提起酒壶兀自饮了一口。夜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簌簌翻飞,近处一道烟花炸开,散发的光瞬间映亮了他冷白的脸。
深邃的眸子里头是笑,却笑得苍白落寞。
忽地,耳后的风一动,尉迟瑾凝眉低喝:“谁人?”
“尉迟世子好雅兴,”来人洒脱不羁调侃:“竟独自在此赏景。”
尉迟瑾立即转过头:“苏穆知,你为何在此处?”
苏穆知手上提着壶酒,还十分惬意地带了两只酒杯,说道:“一人饮酒有何趣味?来,我与你一起。”
他将酒壶放在窗沿上,将另一只酒杯递过去。
尉迟瑾没接,扬了扬手中的酒壶,道:“我喜欢用在这个。”
苏穆知也不勉强,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回答他刚才的话:“我昨日到了京城,太子留我过中秋,听说你在此,就顺道来了。”
“啧,”苏穆知故作叹息,举起酒杯道:“原本也是件美事,却不想这中秋越过越没滋味。”
“好像....”苏穆知斜眼去看尉迟瑾,有几分看好戏的意思:“缺了点什么。”
尉迟瑾拿起酒壶跟他碰了下,仰头就是一口酒灌进嘴里,凸起的喉结冷冽地滑动。
显然不悦。
但苏穆知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添柴火:“我刚从荷州过来。”
闻言,尉迟瑾动作停下,眉间微动。
“你猜我家阿丸与我说了什么?”
这句“我家阿丸”实在刺耳得很,尉迟瑾没好气:“我并不想知道。”
“她说...”苏穆知幽幽地:“若是孩子以后想要个父亲,那就招赘便是。”
“什么?”尉迟瑾眯眼,喝酒喝得脑子顿顿的,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何意。
“你可还想要你的妻儿?”苏穆知直接问。
“妻...儿?”尉迟瑾咀嚼了下这句话,而后眸子渐渐放大,不敢置信地:“你是说......”
他忽然心跳加快,连说话都结结巴巴起来:“我我我我我有儿子?”
苏穆知见他一副傻了的模样,摇头无奈:“还不快去?再晚了,你儿子都要唤别人做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