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朝食后, 就到了该出发去同药堂的时间。
斐颜好不容易从陈眠生的衣柜里翻出来一件可以外穿的衣袍,简单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便快步追上正要出门的陈眠生, 作势要和他一起去。
只不过她前脚还未踏进小院, 陈眠生便抬手拦了她一下。
他手抬起的高度正好是斐颜额头的位置, 斐颜差点一头撞进他手心,脚下连忙刹住车,一脸茫然地抬起头来:“怎么了?”
陈眠生道:“今日你还是别去药堂了。”
斐颜不解蹙眉:“不是说好对外声称我是你的远房亲戚么。”
怎么这时候又突然变卦。
陈眠生轻笑着摇摇头:“我不是在顾虑这个。”
斐颜:“那是为何?”
陈眠生指了指她身上的衣服。
斐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一眼看见套在自己身上松垮宽大的衣服。
陈眠生的目光只落在斐颜身上的衣物一秒便匆匆移开了视线,他喉结不自然地滚了滚, 声音放轻了些, 像往日哄小橘猫那样,温声道。
“待我今日去成衣店里给你买件合适的衣服回来,你明日再随我一道出去,好不好?”
斐颜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即使披着远房亲戚这一层关系,她身上穿着陈眠生的衣物也的确说不过去, 让旁人看去, 指不准又要怎么说他的不对不好。
一想到这点, 斐颜便懂事地点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她点头似啄米的动作着实太乖, 陈眠生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见地动了下,勉强忍住想要抬手在小姑娘脑袋上揉一把的冲动, 又简单地叮嘱了她几句,这才出了门。
东风镇的成衣店唯两家, 一家就开在东街上, 名为“林氏成衣铺”。
成衣铺的老板娘姓林,和东风镇上的大多数人不同,与其说是看不起陈眠生, 对他更多的,反而是同情和惋惜。
毕竟像陈眠生气质样貌这般出众的,别说是东风镇了,放眼她曾去过的流云州城,都未曾见到过比他还要优越的男子。
要不是陈眠生又聋又体弱,她还巴不得把自己的女儿带去陈家与陈眠生说亲。
更何况陈眠生还开着家药铺,倘若女儿真能够嫁过去,肯定不会过穷日子。
至于能不能成、二人般不般配,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见陈眠生进店,林氏眼前一亮,连连“哎哟”两声,顿时摆上笑脸:“陈掌柜今日怎么想起上我这小店来了。”
她探头往陈眠生身后看了眼,没瞧见顾五人,又奇怪地自言自语道:“还是一个人来的喏。”
陈眠生没法和她直接交流,干脆将自己的要求全部道出。
“林掌柜,我想买套女子穿的衣裳,料子需是你这儿最好的,颜色没有要求,不过倘若能是橘色,那便最佳。”
“至于尺寸么。”他边说边回忆小姑娘的身高,抬手在自己胸前的位置比了比。
“约莫是这么高的人穿,很瘦,不知你这儿有没有合适的衣物?”
林氏一时惊讶于陈眠生登门竟然是来买女子的衣物,她这成衣铺好说歹说也在东风镇开了五年,她也就在镇上待了这么长的时间。
可从未听说陈眠生与镇里哪位女子交好,更别提是为其买衣物这么私密的事了。
不过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林氏当然清楚八卦和钱哪个更加重要。
她忙不迭点头,引着陈眠生往铺子角落一边走,从挂着的一排排成衣中取下一件。
那是一条橘色襦裙,高腰交领,裙摆很长,角边绣着些金丝样式,很是精致。
对于像陈眠生这样的客人,林氏就算说再多都是白费精力,干脆直接将衣物递给他,示意让陈眠生自己感受。
陈眠生只在衣物一角摩挲了下,感受着料子的质感。
他一摸就能摸出,这衣料比不上他衣柜里的那些衣物。但放在东风镇这么偏僻的小地方,这样的料子的确已经算得上是顶尖。
至于颜色也橙得彻底,和小橘猫的毛色相差无几,完全符合他的要求。
陈眠生面色不改地抿了下唇,视线移开:“就这件吧。”说罢,在柜台上放下一小块碎银。
林氏一喜,示意陈眠生要不再挑挑衣架上挂着的其他衣服。
陈眠生很快明白过来林氏的意思:“多谢林掌柜的好意,不过我不太懂姑娘家的喜好,这一件便够了,以后我会带她亲自来选。”
林氏敏锐地捕捉到“以后”和“亲自”两个关键字眼,心想着看来陈眠生和这神秘女子的关系着实不一般。
八卦归八卦,她也没耽搁正事,迅速将文钱找还给陈眠生,微笑着目送他离开成衣店。
陈眠生前一步刚拿着衣裳走出林氏成衣铺,下一秒,两个妇人便同他擦肩而过。
那两个妇人满脸诧异地盯着陈眠生手里再明显不过的女装看了又看,而后面面相觑,再快步冲进成衣铺里,拉住林氏就问:“林大姐,陈掌柜这是咋的回事,怎么上你这儿买了件女人衣裳喏?”
林氏一心还在想着自家女儿的婚事或许就这样泡了汤,闻言摇摇头,随口回答道:“我也不知,陈掌柜只道他先来买一件女子衣物,今后说不定还会带那人亲自上我这店来选。”
两人闻言又是一惊,直到走出成衣店时,脸上还保持着惊诧不已的表情。
而在东风镇这样的小镇子上,八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路过有认识的人见她们脸色不对,连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其中一名妇人一本正经地答道:“同药堂的那个陈掌柜你晓不晓得喏,他刚刚上林大姐的成衣铺给别人买了件女装嘞。”
问者也是无比吃惊,转头就和其他人说:“陈眠生你认识吧,我听别人说,他买女装了。”
“啥,陈眠生喜欢穿女人衣裳?”
......
已经到了同药堂的陈眠生自然不知道镇上已经将这件事传得有多么离谱。
他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捧着本经书,手边还摆着杯淡茶,模样看上去气定神闲,心思却已飘远,脑里全在想着小猫儿一个人待在家里,会不会觉得无聊。
以至于当吴刚快步冲进同药堂的时候,陈眠生压根都没注意到。
顾五和阿初却瞬间被吴刚吸引了注意力。
只见吴刚边冲边喊。
“陈掌柜,你你你,你其实是个女人?”
整个同药堂霎时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顾五第一个没绷住,表情顿时变化莫测,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吴刚兄弟,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饶是迟钝如吴刚,话音刚落他也察觉出了药堂的氛围因为自己这句话变得有些怪异。
他抬手挠了挠后脑勺,老实回答:“我听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顾五:“......”
阿初:“......”
至于当事人陈眠生终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
他收回心思缓缓抬眼,视线在吴刚身上停留片刻,转而看向顾五,轻声问:“怎么了?”
顾五表情迟疑,半晌只比划道:“公子,您放心,没发生什么大事。”
陈眠生哪里会听他这番说辞:“说。”
不得不说,陈眠生平日里儒雅随和惯了,微眯着眼时总有股不怒自威的味道。
顾五被他这样的眼神一盯,便老老实实地将方才吴刚所说的那些全都比划出来了。
陈眠生看罢,罕见地沉默了好几秒,目光转而投向吴刚,很轻地扬了下眉,声音听不出起伏。
“敢问吴兄弟觉得,我是哪里瞧着像姑娘家。”
吴刚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别人的言论牵着鼻子走了。
此时颇为尴尬地摆摆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没有,陈掌柜七尺男儿仪表堂堂,哪儿都不像。”
顾五:“吴兄弟方才提到,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吴刚颔首,将自己听来的经过全盘托出。
陈眠生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放在旁边的橘色襦裙,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他不过是单纯来给小猫儿买件衣服而已,竟然也能够闹出这般乌龙。
吴刚说罢也觉得这事传得的确过于离谱了些,便主动问道。
“陈掌柜,要不要我去和他们解释解释,说你根本没买什么女装,也不是女人?”
陈眠生:“不必了,衣裳的确是买过的。”
经陈眠生这么一说,吴刚的表情又开始变化莫测。
看他这副模样,陈眠生知道吴刚这是又想歪了,淡笑着解释。
“吴兄弟别误会,是为我一个远方亲戚买的,她刚到东风镇,暂住在我家,在快到镇头时不小心丢了行李,没有换洗衣物,我便先帮她买了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