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回来了?
苏灼握住画卷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上一世被轰出玉竹林的画面冷不丁的脑海里浮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让他感到无地自容,仿佛他永远都不配进入这里一般。
因为他知晓,剑尊是个待剑道极纯之人,对方的眼里也只有剑道,因此不会允许任何瑕疵的出现。
而如今的他,早就改修了无情道,跟剑道早就背道而驰。
但很快苏灼就冷静了下来,到底他们上一世的师徒缘分太浅,现在的他,早就不算是对方的弟子了,既不算弟子,那便没有什么关系,就没必要惊慌什么。
于是他的目光微动,将画卷收回,然后纵身一跃从窗边跳了出去,只身躲入了玉竹林中。
他记得,玉竹林后面是一处悬崖,从那里也可以下山,这样就不用跟剑尊撞上。
如今的他,也只想快点找到沈笑天而已,其他事并不想插手,尤其是跟剑尊的事。
只是他刚刚闯入玉竹林,就觉察到了这玉竹林里升起一片的剑气。
是剑阵。
玉竹林里竟还藏着剑阵法?
他大意了,只顾着进来查看,忘了这一世的玉竹林里,是藏着有剑阵的。
一小片竹叶缓缓落下,下一刻无上的剑气纷纷袭来,苏灼眉头微皱,不好,被发现了。
他如今只是一个分神修为,远不是剑尊的对手。
苏灼握住霞光剑,剑气纵横斩断了身前那一片竹叶,随后一路朝着悬崖而逃。
他快,但身后的剑气更快。
无数的竹叶全部化作剑气,如同流光璀璨,纷纷朝着苏灼而袭。
白光交叉闪烁,让苏灼有些晃眼,他不断拿着霞光剑在身前抵挡,脚步却是不断后退。
这般的动静,早就让那位剑尊发现了,苏灼不得不开始想着要如何脱身。
但也奇怪,既然剑尊还居住在这里,又为何整个临渊仙宗里面却空无一人呢?
还有四周的山峰似乎也被波及到受寒冰侵蚀,整个临渊仙宗里处处都透露出一股不对劲来。
“嗖——”
一片竹叶从他脸颊飞过,斩断他耳边的一丝碎发。
苏灼瞳孔微微放大,手中的剑竟一时忘了抵抗,因为就在他的身前,那竹林也无法遮盖住的身影,
是剑尊,剑尊来了。
玉竹林深处,他一袭白衣站在那儿,四周的剑阵纷纷消散,只留下无数的竹叶从空中掉落。
碧青的竹叶将墨绿色的竹林显得很是暗沉,天地仿佛就只有那一抹白。
剑尊发丝有些凌乱,平日高高在上的姿态仅剩两分,一身的风霜倒让人觉得他是个旅人。
他没有持剑,或许对他来说,天地万物都是手中剑。
竹叶片片落下,四周的寒气却未曾消减半分。
剑尊正在看着苏灼,他的眼神里有着太多太多的东西,却又仿佛冰封一片。
苏灼也在看着剑尊,但他想的是,到底要如何才能从对方手上逃走。
他并不想见到对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怨恨着对方。
之前在天麟秘境时,他再一次见到对方时,因为情绪不稳才会动手刺了对方两剑。
但那两剑不够解恨的。
只是到底他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道功法运转着,将一切情绪再次镇压驱散。
只留下理智,无关风月。
“苏灼。”剑尊轻声唤道,又似乎在迟疑,“苏灼……?”
他并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否就是真实的一般。
自从苏灼死后,他梦里见过对方很多次,有时他也不知到底身在梦,还是晓梦蝴蝶。
苏灼却缓缓后退一步,目光很是警惕。
看来他的猜测没错,如今的剑尊看起来,是有那么一点神志不清的。
上次见到对方的时候他就奇怪,甚至也怀疑过对方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所以变得有些疯疯癫癫起来。
不过若当真是这样就好了。
一个走火入魔的剑尊,可比一个清醒着的剑尊好对付多了。
他一步又一步后退,拿着霞光剑的手也握紧了许多。
他没法吸收这里的灵气,所以能不动手就最好不要动手,他还要去杀沈笑天,不能浪费太多的真气在无关紧要的地方上。
没错,剑尊如今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而剑尊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仿佛在确定着什么。
苏灼退到远处之时,突然转身飞快而逃,他的脚下运起了真气,下一刻就仿佛要踏破虚空。
但也正是在他转身之时,站在原地的剑尊也动了。
只见他身形一闪,虚空都仍由他穿梭,他来到苏灼身后,伸出手抓起苏灼的手腕,然后高高抬起,仿佛还在确定着什么。
“霞光剑。”他喃喃道,瞳孔却猛的一缩。
苏灼用力挣扎起来,反手就是拿着霞光剑一划,但剑尊根本不惧。
他是剑尊,天下之剑皆当臣服于他。
“放开!”苏灼低声喝道。
他们早就不是什么师徒了,再者他也不是有心要闯剑峰的,若是知晓剑尊还住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进来。
他只是想要找沈笑天而已。
他只是想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
然而剑尊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但他的力气还是松了松,至少握住苏灼的时候,不会让对方感到太疼,随后他上前走了两步,来到苏灼的身前,另一只手依然高高的握住苏灼的手腕,却伸出另一只手捏住苏灼的脸颊,然后凑近了仿佛还在确认着。
他们离得很近,剑尊的呼吸都快要尽数落在苏灼的脸上,然而此刻的苏灼只想抽出霞光剑捅向对方。
剑尊缓缓靠近,他一点一滴的很认真的看着苏灼,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用着脸颊贴着苏灼的脸颊,像是触碰着什么心爱之物。
但苏灼却感觉到一股的恶心。
他本就讨厌跟人亲密接触,如此被这般触碰,只会让他生理都厌弃。
他挣扎起来,用力推开剑尊,只吐出两个字,“恶心。”
剑尊睁开眼,僵硬在原地,仿佛听不得这两个字一般。
苏灼趁机从剑尊身边逃开,拿着手狠狠的擦拭着刚才被剑尊触碰过的脸颊,直到半边脸都擦拭得快要红肿起来他才肯罢手。
而从始至终,剑尊都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苏灼。
他一直等到苏灼擦拭够了,这才微微侧头,“我便这般让你恶心么。”
苏灼脸上没什么情绪,眼底却仿佛在冷笑,“恶心至极。”
上一世,他跟剑尊几乎是没有任何的亲密接触,原本也没见过几次面而已。
毕竟当年对方收下他,倒像是看在苏家跟宗门的面上,其实剑尊内心应当是不愿收徒的,不然不会那么对他。
苏灼一开始是不明白的,毕竟那时年少,一下从父亲的宠爱之下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让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过来,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忐忑。
前两个月他都没能缓和下来,心里总是想着要回去。
每次给家中报平安的玉筒他也会提上一两句,但每次等来的,只有苏如慕的一句‘已阅’。
仿佛他所有的彷徨在苏如慕那里,不值一提。
那是苏灼最为脆弱又敏/感的时期,他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懂为何一向宠爱的父亲突然就仿佛不要了自己一般,竟将他送来剑峰后就再也没有再理过他。
那年他十四岁,弱小又无措。
因为他的身份,宗门内也没什么人跟他结交,有的人是敬畏他的出身,有的人是怨恨他是剑尊的弟子,还有的,单纯只是不喜他。
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孤零零的住在剑峰。
于是苏灼将目光放到了他的师尊身上,他想着,他们是师徒,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别提对方还是剑尊。
他努力过,很努力过。
一改在家时的奢靡,日子也过得极其简朴,他学着剑尊的模样,一点一滴的去模仿,因为那时的他想要剑尊满意,也希望能够得到对方的关注。
他就像一个笨拙的小丑,用尽一切手段试图讨好剑尊。
但小丑始终是小丑,跳梁小丑终归是被人看不起的。
于是他什么都没得到,无论如何他都得不到。
无论他做得多好,无论他做到什么地步,他都等不到对方的一两分垂青。
对方永远高高在上,用着极其冷冰冰的态度,仿佛他在对方眼里,只是个碍眼的玩意儿罢了,不,甚至连碍眼都算不上,可能也算不上是个玩意。
这给苏灼带来了巨大的打击,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相当挫败。
只有剑尊,让他感受过何为自卑。
他原本是不用体会这些的。
十几岁的他,在剑峰里面生活了三年,整整三年,这三年磨砺了他的性子,也让他开始醉心修道之中。
他的修炼进度不慢,但也不快,因为他必须要靠自己摸索。
他就像一个跌跌撞撞的孩童,还没能学会走路,就不得不开始学会奔跑。
如果,一直是这样倒也没什么,但偏偏就是沈笑天出现了,沈笑天也拜入了剑尊的门下。
苏灼这才知道,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剑尊并不如他所看到的那般冰冷。
原来,他也是会亲自教导自己弟子的。
沈笑天的天赋比他好,在剑尊的教导下修炼速度更是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半年就赶上了他。
而他呢?他不重要的。
甚至在剑尊的眼里可能都没有自己的存在。
而也是沈笑天出现后,苏灼发现自己的运势急转,做什么都倒霉,而他又不愿留在剑峰,多番出行历练,数次都遍体鳞伤的回来。
然后回来看到,剑尊是如此细心教导沈笑天的。
没有人知晓那些日日夜夜中他是如何度过的,也没人比他更清楚剑峰的夜晚,到底有多冷。
因为他是不重要的。
他就像是一个笑话,全临渊仙宗都知晓他不如沈笑天,也都知晓剑尊最为重视的,只有沈笑天。
后来他被人诬陷残杀同门时,他被扣押在刑峰。
其实临渊仙宗之中根本没人敢对他动手,因为那时的他还是苏家的嫡子。
直到剑尊来了,当时他已经在刑峰被关了好一阵子了,他以为剑尊终于记起了他这个弟子。
而就当他拿着最后一分期待朝着剑尊望去之时,迎来的只有对方冰冷的目光。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剑尊,依旧眼里没有他的存在。
那当初为什么要收我为徒啊?
你既不要我,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拜入你的门下?
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你曾说过这一生只会有一个弟子,那为什么又要收下沈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