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 如果我想早一些呢。”
谢不倦垂眸,眼中神色被遮挡,话音也是不疾不徐, 仿佛只是寻常的一问。
许知雾自然也当它是一个寻常的问题, 随口答道, “那就早些啊,待爹娘来了京城, 我们立马就将婚期定下。”
说来说去,都要等许父许母抵达京城之后, 在她心里,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哪有人成婚不经过父母呢?
一瞬间,谢不倦心中转过数个念头,最后温柔笑道,“哥哥知道了,阿雾饿了没,该用晚膳了。”
许知雾点点头, 目光触及落到哥哥手上的诃子, 红着脸将其拿回来。
“对了,阿娴的婚期在十一月, 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启程了?”
哥哥却沉默了。
许知雾还未回头,便在镜子里看见哥哥的面上有一瞬间的为难,而后又如往常一般温声说,“哥哥正在安排。”
可这短暂且细微的为难已被许知雾收入眼中, 她不禁想, 哥哥这段时日公文如山、繁忙至此, 许是很难抽出两个月以上的时间陪同她去骈州的。
但她此前并没有想到这一点, 因为哥哥总是轻轻松松地便解决了所有的事情,她不曾想过会有什么事是能难倒哥哥的。
她不该这般任性的,许知雾张张口,想说她可以带上绿织红缨独自回去,但哥哥已经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逗她,“阿雾需要哥哥帮忙穿衣裳么?”
许知雾连忙摇头,将诃子往身上一覆,随即脸蛋红透,“还、还是帮帮忙吧……”
后面的带子她系不了啊!
当晚,许知雾半夜的时候醒了一遭,下床后往哥哥的方向瞧了一眼,见那边灯火通明,她仰头打了个哈欠,并不往心里去,因为哥哥向来喜欢整晚亮着灯火,此时大半夜的,哥哥应当正熟睡着呢。
次日谢不倦没有早朝,许知雾去寻他,见他在晨光里对自己温柔颔首,唤她一声。
遂脚步轻快地走过去,待近了,却见哥哥面色比平日里要苍白一些,神色也显得疲惫,不禁凑过去瞧得更仔细了,“哥哥昨晚没睡好么?”
恰巧青山端来早膳,代谢不倦答道,“殿下昨晚批阅了一整晚的公文,哪里是没睡好,分明是没睡。”
谢不倦瞧他一眼,青山才止住话。
“没睡?”许知雾怔了怔,再看哥哥,又是心疼又是慌乱。
她怕哥哥是因为想要攒出空来陪她回骈州才选择通宵达旦。
若是如此,她也太坏了。
遂连忙拉着哥哥的袖子,要他回榻上补觉。
“不了,阿雾。”谢不倦笑笑,声音却因通宵显得虚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那不做了,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许知雾鼻间一酸,“我是想要哥哥陪我,但不是要哥哥这样子糟蹋自己身体的。”
“不,是哥哥放不下心,想要陪阿雾回去。”谢不倦握住她的手,抬眸看着许知雾,“只要哥哥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便无人能阻拦。”
许知雾吸吸鼻子问,“现在有人拦着哥哥不让哥哥走嘛?”
“如今哥哥身份不一样了,自然有大臣希望哥哥能长留京城,担起太子的责任。”
许知雾再去劝他,谢不倦却固执地摇摇头,说他答应下来要陪许知雾回去,自然不会食言。
“那还有多少要看?哥哥,我也能看的!你把那些不太要紧的给我好了。”许知雾说着,便要拉谢不倦去休息。
谢不倦纵容她,顺着她并不大的力道站起身,而后却不往床榻走,反而走在了桌案一旁的侧榻上,躺下来后支着头看向她,“哥哥就在此休息,阿雾若是遇到什么不明白的方便问哥哥。”
许知雾想了想,觉得这样可以,便打开了哥哥的公文。
大多是大臣们的谏言,从前她也看了不少的。这些谏言五花八门,有朝堂上的政务相关,也有来说好听话拉近关系的,更有甚者,劝哥哥赶紧生几个皇孙的也不是没看到过。
因此许知雾满脸淡定地看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她看见了一本提到她的。
“殿下,臣有一言不吐不快。殿下与准太子妃还未成婚,听闻如今准太子妃住在殿下府上,与殿下同食同寝,这是否不太妥当?若殿下对于安置准太子妃有为难之处,臣愿意效劳……准太子妃的表姨母是臣远房的堂嫂,算起来也是沾亲带故的,殿下若看得上臣,臣愿意人准太子妃为义女,日后便住在臣的府上,准太子妃与臣的女儿年纪相近,也有话说……”
许知雾表情呆滞,没料到自己会看到这样的言论。
她看上去像是无家可归非要认个义父才有落脚之处的人么?
这么想着,她再度将这本折子看了一遍,目光落到诸如“同食同寝”“不太妥当”这些字眼上头,越看越臊得慌,她这才想起,她与哥哥还没有成婚,别人也都不晓得她与哥哥做了十年的兄妹。
因此,还当真是未婚同居?
许知雾捧着折子的手开始颤抖。
家里人说她没有规矩许知雾是半点不怕的,可她不愿被外人这样说啊。
“阿雾,”哥哥的声音带着困倦响起,仿佛察觉到她这里有异,问她,“可是遇到看不明白的?”
她倒宁愿自己看不明白,许知雾悲愤地想,她就是看得太明白了,甚至想到了这本折子只是冰山一角,背后一定有更多的非议没有叫她听见。
“哥哥。”许知雾颤着嗓音,木然起身,将折子往他这边递过来,“……这个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