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问月剑，护着一方羸弱土地的凌辰，天地辟易，无一人敢与少年出手，诸多火毒文明的大修士能够感受到少年平和之下的狠厉。
那是一种随时准备反杀的出手之人的手段。
迷雾之森内，只有凌辰新收的徒弟清雅。
凌辰望向远处，一点光芒，是混元大陆与之共鸣。
那一片土地，仿佛在召唤着少年。
仿佛是在恭候凌辰的回归，凌辰的速度越来越快，却也渐渐隐去了身形。
其归心似箭，却也望乡情怯。
多少故人已经在数百年之前为文明开路的时候，化作烟尘，甚至连归虚入玄的机会都没有，便意识破碎。
倒是他，何须什么迎接般的回归……
少年心中有着的，是难掩的悲苦，小良不告诉他，便是女孩也说不出口，定然是能够让凌辰心神动荡的事情。
无法想象，那会是什么结局。
凌辰是一个重感情的人，那种看重非同一般，便是诸多大修士都难以理解，凌辰的心思，那种犹如愚蠢凡人一般的心思。
迷雾森林在混元大陆道洲南疆一处的荒原之上扎根。
凌辰让女子在此修炼，却也设下了术法，掩盖了其中的气息，而凌辰回来的瞬间，小良却也是心有灵犀地来到了少年身侧。
女孩能够准确感知到少年此时的心情，因为对方是青丘之狐。
“凌辰哥哥新收的弟子？”
小良扯着凌辰的袖子，没有让少年离去。
他也便顺着女孩的力，原地站定。
清雅知道到来的修士是何人，连忙起身行礼，口称师娘。
凌辰微微握住了小良的手，女孩的手温软细腻，与其此时冰凉的指掌全然不同。
小良从来没有感受到凌辰这般冰凉的手，少女知道，对方现在大约推演到了一些事情，未必是手凉，而是心凉。
凌辰望向远处的景象，目光早就不拘束于诸多禁制，他不是推演到了，而是看到了，这混元大陆少了很多熟人。
曾经的五极大帝，便是道洲的诸多同辈修士，全部消失。
少年每每想起一人，都不敢去寻找，只怕是已经看不到了。
可凌辰却也忍不住一一去探看，甚至让少年心中悲痛的是，一些小辈甚至都未曾从那大灾劫之下活下来。
尤其是俗世的道洲，简直就是改朝换代一般，白风王朝与沉景王朝，全都没了。
此时已经是一个名为沉风王朝统治，其中的修士国王，凌辰有些熟悉，似乎是曾经在白风王朝国子监内见过的一个少年。
满朝文武似乎也都是白风王朝和沉景王朝联合之后的后人，无论是老一辈，还是凌辰熟悉的修士，都不见了。
李天一消失了，李天佑也消失，摄政王，连同儒门的诸多修士，都消失不见了。
不过让凌辰有所庆幸的是，那沉景帝君刘棠还活着，此时竟然正在地府之内，身旁还跟个乔巧。
看来如今的道洲大王朝时代，也应是这位帝君放下了所有权利才造就。
道洲的诸多小辈修士也各有残缺，但无疑的是，如今的地府比之数百年前更加强大。
可是……长老阁之内，存在的却是曾经诸多小辈，正在打盹的胡全有像是发现了什么，微微抬起头，却又觉得莫名，随即又垂下了脑袋。
曾经的悟道山诸多大修士似乎只剩下师尊了，凌辰心中作痛，当年的一战，他的所有心神都放在了怨煞无量之上，怎能想到这种景象。
直面悲惨的世界，凌辰从未想过逃避，只不过这种悲苦，像是让少年的发尾都多上了些许苍白之色。
同辈修士，凌辰四处扫视，少了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柔姐？”
少年嗓音都有些沙哑，当年凌辰竟然悟道宗，遇见了两个改变其一生的女子，第一个是久别重逢的小良，第二个便是几次救下他性名的白芷柔师姐。
“芷柔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几乎在凌辰窥视到了清风真人的瞬间，这位大修士也感受到了凌辰，毕竟不是亲人胜似亲人，那种隐晦的因果线相连，足以让这位已经是随时能突破无量天尊境界的老者发现。
“见过师尊！”
凌辰连忙俯身相拜，身后的清雅也立即拜下，口称师祖。
清风真人轻轻臻首，送了清雅一盒丹药，并以长辈的口吻督促对方修炼，老人也看出了这个女子的资质如当年的凌辰一般，带着一种完美的混元之体的意味。
“师尊，如何说柔姐算是幸运？”
凌辰眼睛有些发红，便是任何修士也未必会相信，有什么几近无上的大修士，会为了什么而悲伤到眼眶发红吧？
小良握着凌辰愈发冰凉的手，她知道凌辰在想什么。
她的凌辰哥哥，总是愿意将任何愧疚都埋藏在心底，仿佛一切罪孽都是由于其实力不足，算计不够，其为了完美而修炼，若是因为自己而产生的不完美，总要当做是自己的过错。
小良正是知道这件事，才不敢将一些事情告诉凌辰。
“柔姐姐残魂进入轮回，转世前已经抹去了所有记忆……”
小良开口说道，小姑娘年少的时候，不认为谁能抢走自己的凌辰哥哥，但是白芷柔绝对是个例外。
甚至凌辰都为此苦恼过，虽然少年总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才显露出几分对自己温柔的懊悔，但小良却能感觉到那种情绪。
那种懊悔，来源便是白芷柔，那是一种痛恨一切产生的根源才想要杜绝那种因爱而伤人的根源，可小良与凌辰的相遇，也正是凌辰灵魂最深处那种带着神性般的温柔……
少年的神性比她想象的还要深邃，绝非是凌辰思想保守，言之得她圆满，不可再多一丝，其中心思也只有小良明白，凌辰心中有着的，是一种超越规则的克制。
那个男子不花心呢？
小良尚且不能化形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就抱着自己说出这句话，甚至还当着自己父亲的面传授给灵智尚且开化不完全的她很多道理。
青丘之狐如何寻找到真命的道理，可在娘亲的诸多故事里，小良并没有听到一个让她觉得完美的。
的确，天下哪一个生灵没有恶呢？
就连自己都是曾经差点堕入妖魔之道，甚至成为一个喜好杀戮的修士。
便是圣人都言称自己也不过是吾日三省吾身，若非真的出世心灵，如何能够本来无一物？
可她却遇到了从未从故事中听到的完美真命。
那尚且是年幼之时，剧痛，冰冷，寒夜的雪地里，自己就要死在那幽白色的冬天。
却也是一个男孩，将她捧了回去，少年将她偷偷放在了被子里，用着火炕的温度和自己的体温，将几乎冻硬的自己温热过来。
那时候的她已经有了些许灵气，智慧也早就开化，却也从未想到，会被一个人族救下，而且是那般的温柔的救下。
毕竟，自己的母亲就告诉自己，是人族，曾经就是人族将整个青丘毁灭。
当时，她还不知道，为何自己的父亲听到那句话的时候，总是脸色微微变化，总是要从背后抱住母亲，沉默良久。
可是，就连自己的父亲也便是如此说，人族是危险的，什么天上有人下令，挑起道洲内部矛盾的话，小良听不懂，她只知道那个结论。
然而，一切都是在遇见了凌辰之后发生了改变。
人族是危险的，但是凌辰的温暖的。
即使后来，自己的母亲将自己带走，而自己的父亲消失许久，她也曾逃出去，知道了悟道山，前往过悟道山，见过了无数的人。
可没有一个人如凌辰一般。
永远忘不掉的少年，却也是她曾经除父亲之外，见到的第一个男性人族。
仿佛也永远不再相见的少年，却也是让其夜深人静，总是想要去寻找，想要去那月色雪夜之中，奋力去寻找的人。
如何难忘，也便是，少年比之女孩之后遇到的过的任何都要完美，或者说，应当用一个主观色彩最为严重的字来形容，好，少年比任何之后遇见的生灵都要好。
那绝对不是印象，因为她即使用白狐的状态，也与少年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她知道那个少年没有朋友，或者说曾经有过一个朋友，却消失了。
而她也知道少年并非是懵懂无知，才显得单纯善良。
对方甚至常常会说出一些有关所谓大人的世界之中满是黑暗的现状，可少年就是那般接纳，并将之当做能够打破的困难。
活着，生了一双脚，便能爬到高处，生了一双手，便是能活得更好，他说老天已经给了他最为重要的东西，足以让他活得更好了。
就像是凌辰不知道她之后经历了什么，小良也不知道少年之后所经历的种种苦难。
那一次重逢，她并未率先认出凌辰，因为她也只是个孩子，一个记着某个人都用某个特点的孩子。
那时的凌辰全然不是当年在村落中的模样，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阴沉且自闭，而对方有换了一身古怪的绸缎袍子，气味也变了。
只是聚灵境的女孩当时也在为自己再度陷入病痛中的母亲而心急，如何也不会将这个阴沉自闭的富家子弟般的少年当做曾经认识至深的一个人。
但是，她本是要将少年打晕，扔到台阶一旁，而后变成对方的模样，再去那悟道庙的。
可是不知为何，已经探出的手，却伸了回来，或许是那少年的善意，或许是一种心有灵犀，她就是发现了些许端倪。
直到在那山巅，少年大汗淋漓，传来的熟悉气味，让其眼睛亮起。
她便是要将那个富家子弟，当做自己遇见过除了凌辰之外的第二个有着一颗温柔心境的人，可是那便是一个人，都是凌辰，未来也永远都是他。
甚至，在柔姐的剑刺来的时候，那个少年依旧能忍住对妖的恐惧，为其挡下那霞光秋水，那一剑洞穿少年的手臂，现在想想，若非是柔姐收了力道，以凡人的凌辰必然是要陨落的。
小良担心凌辰，可凌辰却也陷入了回忆。
也便是从那悟道山顶开始。
如今的少年已经是无量大圆满修士，整个仙灵药园都未必有一个生灵有他这般的修为。
这种强大的修士，本是应当又一颗强大的内心，可少年心境，自放返璞归真之后，就未曾再变化过。
或许本来，就未曾变化过。
如何的感悟，也始终让少年无法放弃的心境，便是那颗吾爱之心。
可本想着实力足够，算计足够，最终结局却仍是看到恶人得逞，好人惨死，这是什么道理吗？
凌辰能理解，时间有善必有恶，可为何好人没有好报呢？
少年久久无言，却也不再敢去探查什么，他遇见的人太多，与其有着交情的人更是太多，而凌辰畏惧对方死亡的消息，仿佛不看对方就是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正过着安稳且欢愉的生活。
小良紧紧握着凌辰的手，她对凌辰知之甚多，此时生出胆怯心思，却也让小良感受到了属于凌辰哥哥却少有的情绪。
无量大圆满的修士会胆怯……
或许说出去，没有人会相信，便是小良也不想相信这种事情。
可是凌辰便是如此做了，真人道，此时的少年，就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俗人的人。
少年曾经推演最早的有关真人道的感悟，也不过是这般幼稚的想法，真人，就是真正的人，堂堂正正的人。
而现在凌辰却也正是如此一般的修士。
少年从来都是一个俗人，只不过实力比较强大罢了。
握着小良的手，一种微微的心安感觉，能让少年渐渐恢复平静的神情。
小良知道凌辰，对方的温柔，仿佛不死鸟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也便是这般的心肠，才定然会让少年永远不肯能走出悲痛的情绪。
带着凌辰新收的徒弟，几人缓缓向着地府而去。
御风、破空、接引之光，少年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如今庞大地府的世界树之上。
如今的世界树下方的诸多树叶之上都摆满了各种建筑，其中都是地府的大修士的洞府，在此，简直就是直通高天的成仙道途。
“辰儿，便在此等待吧！”
老人知道此时的凌辰心绪复杂。
“三大文明中间的龙王宫，尚且需要一个主事之人……”
可这句话，老人不得不说出口。
文明从来都是作为每一个文明之上所有修士最为至高的信仰。
“师傅，我会去的。”
凌辰让清风真人先定下心，即使心绪复杂，少年却也绝对不会生出任何其他心境，他会杀出完美的一战，他会让混元文明一人不死，冲过希望。
凌辰知道自己的道途，定然是要承受虚妄的代价，完不成的事情，每一次都是对自己道途确切的打击，但是凌辰也绝对不会放弃。
让天下完美，就算永远不可能到达，但是只要在无限接近，在不断接近，那就足够了。
至少下一次比上一次更好，那就足够了。
唯独是，每一次都定然都有不完美之处，也定然是能够让凌辰感受到痛苦的景象。
只不过，少年也难以想象，会是这般痛苦。
柔姐……
昔日种种，总是辜负，凌辰愧疚至深，悲苦自是至深。
建木之灵已经是无量级别，对方在为少年归来而欣喜，却也将两柄善恶麒麟牙缓缓显露而出。
少年与小良离开混元大陆之后，都是柔姐将这两柄长剑为少年收起。
小良始终站在少年身后，她比清风真人都知道，凌辰情绪激荡之后，定然是要做出什么震撼世间之事。
“善恶。”
凌辰轻轻拂过两柄长剑，诸多景象都像是记忆般回归，当年如何用这两柄长剑杀出一道血路，以善恶阴阳鱼，震杀怨煞。
仿佛还能够从那两柄长剑之上感受到故人的熟悉气息……
凌辰眼中哀色至深，情绪却渐渐收敛，化为一种锋锐的气息。
“小良，以后，任何对混元大陆出手的文明，都该灭，是吧？”
凌辰语气斩钉截铁，仿佛不必小良回答，少年说出的就是答案。
可小良却也知道，只要自己说一个不字，凌辰哥哥也定然能收敛这个心思。
但是在听到柔姐陨落的事情，小良却也比少年更加气愤，她本就不是什么心境平静之人，若是有凌辰的修为，便是做出什么疯狂之事也是有可能。
毕竟柔姐……却是为了那令人恶心的白家而陨落，甚至是死在了其母亲和父亲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