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轰隆一声,是他慌乱的割裂了马臀,那战马本在转着,剧痛之下突然人立,直接把他掀翻了下去,轰隆一声砸了尘埃里。
而那李伯颜才摔醒了一样,翻身也不起了,在邓海东面前十数步,剑也丢了跪了那里,依旧声声喊降,安西军马上下,好似全身的血都涌上了面,已经有兵丁啐了出来,更有不少钢刀愤愤回鞘之声,和无数粗重的呼吸声。
前面这般变故,让关中军马后面准备开打的各将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来,战时将不能离军,不然弃军就是死罪,可此刻谁去管,就要看这乱世的荒唐。
看到李伯颜如此,安西籍的各将无不…薛礼更是在咆哮:‘杀了这厮辱没了刀枪!”
“不曾加害薛家!”李伯颜急的尖叫起来:“欲富贵而卖旧主不是豪杰所为。”如此急才噎的薛礼险些倒撞马下,浑身发抖,指着他说不出半句话来。
邓海东跃马向前,直冲到了对面军前弓弩射程之内,看着那边安西子,指着身后李伯颜问:“你们要为这样的人和我厮杀,或是跟随我,成就功业,何去何从?”
一枪戳了地上,邓海东道:“且先商议,一个时辰之后,日影向北时。”后面的话不说了,他将那枪留在军前,拨转了马头,走过李伯颜身边仿佛不曾看见,对了自己所部道:“归营!”
李伯颜在那尘埃里,看着关中军马远去,回头来,看到自己所部依然站着,但便是自己的族裔亲卫,也是充满了不屑,愤恨的看着自己,这天地之间,他无处躲避那些如刀的目光,低头去,地上那把剑反射着日头,耀的他眼中流泪。
猛的,他揪住头发哀嚎:“小儿逼人至此!”一跃而起,回头对了安西诸部:“你们要做英雄豪杰,你们自去,安西给你们,你们去和他争天下,你们去!”叫的声嘶力竭,面前军马不动。
那被他割伤了的战马,孤零零的在阵外舔着伤口,时不时的悲鸣几声,李伯颜终于看到就去唤它,它却躲的远远的不来,阵前,李族家将李忠将刀掷于地上:“不打了。”
向前走过李伯颜身边,对了他唾了一口,向着那边去,口中喊:“还打什么?降了归家吧,唐都亡了,何况安西!报应不爽啊!”一人向前,于是无数刀枪也纷纷的落地,多少人走过李伯颜身边,忽然有兵丁远远看到李伯颜摸样,发出一声轻笑。
转眼,哄笑声响起,放了兵刃的安西子们笑着笑着,渐渐的,发自内心的笑了,能不厮杀也好,谁愿和那样的军马厮杀,何况,又为了什么去和他们厮杀?降了吧,如此,天下太平!
遂,安西平定,八万大军当即解甲,真正武门子弟组合的主力三万精锐之外,附庸后备等二线干脆解散归家去。而李伯颜则没于军中,身却无一处刀口,为人践踏的躯体残破,被抬至勇烈面前后,邓海东令裹席将他葬于渝中城北,无碑。
其家族直系,则尽锁拿随军。
随即通告关中剑南,乃至江东,河北,吐蕃和草原十八部处,天下轰动,多少人瞩目着这一场大战,勇烈三路兵出,以为安西这武侯传承的强镇,能有惨烈厮杀。
怎想的到,那一族的覆灭只在旦夕之间。
安西,就这么没了?数百年了,中原朝令难出函谷,镇帅统管四镇,家邦于国朝并列,官吏的提废,爵位的分封,武门的治理,一切一切,就此尘埃落定,从此河陇剑南关中归一。
民间更说李伯颜军前的哀求嘴脸,多少人唾弃,纷纷道:“这厮也配为武侯子孙?”也就在当时,有武门献媚,砸本地武侯庙,要树勇烈像。
邓海东正向西都进发途中,得知此信大怒,令庞德提兵去荡尽此族,将人头取来悬于西都武侯宗庙之前,以为拜祭,并传令全境,以儆效尤。
也有臣属进言,略微薄惩就是,其实武侯在安西多年,不若借此如何如何,邓海东当即召集各部,包括安西将校,对了他们道:“以为本侯做作姿态?”
然后慨然道:“如今人皆说安西为不臣,四镇有异心,难道忘记了唐初武侯的往事?今日子孙不孝,导致族裔断绝,也是子孙无能,武侯却是真英雄!”
又道:“唐末三分至今,连年征战民不聊生,如今西域得定,当让子民休养生息,定河山只是在民心所向,怎在毁人宗庙,何况某信,若是武侯复生,也要打他那不孝的子孙!”
“主公英明。”
“英明个逑!”这厮做完豪迈,却又换了嘴脸,骂骂咧咧的,帐下各将面面相觑之际,就听他在那里哀嚎:“多少杂事,烦死人,颜公宋公迟迟不至,分明是要看场笑话!颜公拿他没有办法,回头就休了宋家女儿!”
恰恰颜真卿宋天抵达,禀报入内之际,帐上帐下哄堂大笑,颜真卿和宋天摸不着头脑,本激动的要来恭贺,结果人人看他们笑的前俯后仰。
颜真卿问:“老夫疾行,所以不曾打理,可是哪里不妥?”在帐内就提了衣衫转圈,四处寻找破绽,边上哄笑:“不关颜公事情。”宋天一惊。
赶紧去看自家的明历,宋明历咧嘴坏笑着,正要当面挑拨,帐上邓海东面色通红的大吼道:“此乃军中重地,尔等如此成何体统?退下!”
长青当然向着猢狲,赶紧的指挥亲卫轰人,只留下颜真卿和宋天,这厮见没人了,就在胡言乱语,编排说是宋明历刚刚放肆,说什么岳父大人还不来,就要让你不见外孙等等,然后赶紧扯正事。
一股脑的那一切杂事全部丢给了两人,吩咐好酒好肉好女子陪着,只要他们干事,要什么就有什么,但不可让明历见他们,免得坏了宋公心情。
帐内亲卫忍笑答应,宋天心中狐疑,料定八成这小儿放肆,背后拿自己开刷,但现在除了是他岳父,还是他的臣子,能问什么?心中腹诽几句,自我安慰一番了事。
然后从第二日开始就埋头做事,颜真卿为主,他为辅,带了关中的一套官吏出来,规矩拿出,那外边大军压境之下,无有不从。
邓海东看着他们做事这样轻松,于是自我吹嘘:“能用人才是人主,无需事事躬亲,我有颜宋,高枕无忧。”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和冯百川李希平宋明历一起说事。
宋明历冷笑:“高枕无忧?”戳到了这厮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邓海东疼的不行了,反应激烈,反正帐内都是兄弟,他又不是个假模假样的人,按住对方就打。
那边也不含糊,口中先喊出:“过几年再打你就犯上了,现在有机会,不要怪爷手辣。”和他当即又滚成一团,从帐内杀出去,再杀进来…
李希平看宋明历一拳打在邓海东背上,急的要喊,冯百川却拉住了他:“让他们打!再不打一顿,以后是没甚子机会了。”说的眉开眼笑的,宋明远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二兄都支持,于是斗志昂扬,一路高歌猛进。
安西将正来禀报事情,看的魂飞魄散,而宋明历见有了外人了,于是要收手,但那厮对外是英雄豪杰,对内却是个无耻之徒,寻到机会轰隆一拳就砸去。
可怜羽林帅被打了一个后仰,那厮站了那里仰天大笑三声:“让你一刻而已,不是本侯对手。”随即转头看着那安西将李振邦:“何事。”
此时脸上已经正色,威严有度,幸亏李振邦手里拿着本部的呈报,不然都要忘记事情,站了那里结结巴巴说了之后告辞。
回了军内就和李振勇他们说,悄悄说其实今天主公还落了些下风,李振勇大惊:“闭嘴!明历将军怎打的过主公?”便是打的过也不可说的。
于是人人闭嘴,可是以后见了宋明历,却更敬畏几分,能和勇烈单练的,果然是他结义的虎狼,关中的名将!
宋明历得知后,暗喜,旺财寻了机会就去和邓海东挑拨,邓海东哈哈一笑:“如此也好,告知你家明历叔,以后他镇安西。”随手对了炎武一脑门:“鼠辈,晓得你的心思!”
旺财绝望了,原来被他看穿,抱头鼠窜去。
到宋明历面前,一本正经的说了,宋明历眼皮抬起:“如何这个时候说起,分明小儿挑拨引了话,噫!可惜不懂我辈心胸,某也当为西关第一将就是。”
那声-噫,旺财无地自容,叫道:“上次已经打了!还噫甚子噫。”羽林帅大怒,那小儿却已经掉头就走,还顺手拖了他帐内一把好刀,口中高喊:“噫,好刀献给主公去。”
羽林军亲卫都笑翻了当场,当时在的张辽拭泪劝解道:“便把那刀给他吧,小儿其实讨人喜欢,厮杀起来也是好汉。”宋明历冷冷的道:“尽走下三路砍马腿,砍人脚,人家军功是头颅,就他还配上脚掌板,刁钻古怪,讨谁喜欢?”
眼中却藏不住笑意,随即和张辽又去谈事,既然邓海东要旺财告知,就是个提前准备,宋明历心中有数,有自己镇守,薛族配合,颜真卿宋天施政,如此安西平定会快了许多,想必马上他要回转关中,安西一定之后,唯独江东。
若老魏处有什么不妥,自己还要整合安西军马为关中所用,这般大任,兄弟之中也只有自己和李希平能为之,希平却要去和二兄一起,继续整合京兆,以吞长安。
他对了张辽道:“快了,这乱世,快结束了。”
张辽也懂,微微一笑:“是啊,义父最近甚是开心,还催了我娶亲,说好了人家。”宋明历一愣,随即吃醋:“他就晓得疼你,仿佛你是亲生!”张辽得意洋洋,不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走。
留下宋明历当即唤来书记,写信左帅,质问,义子婚事,为何不于自己这个长兄商议?信去时,左帅和法师正在来路上,看了之后哑然,对法师道:“这小儿如何能镇守一方?主公果然知他,不成人,还需扶他一把。”
又道:“沙僧无恙就好,贼秃你算是圆满了。”
“阿弥陀佛,能见乱世终结,才算大圆满啊。”
听法师这么说,左帅微微颔首,身在车内摇摇晃晃着,看着窗外护卫的健儿们在马上的英姿,左帅对了法师笑道:“一生的厮杀,不曾想过,自己还会有一日行走,骑马已经疲倦。”
“总有老的事情,便是他也有老的时候,就不晓得那时候天下什么样子了,只望千秋万代,再无刀兵就好。”
“管他将来事,只要自己眼前看到就好,想的太多,你何不说说老夫前世和来世?怕是狗肉堵了心,算不出因果!”
两老就在车内斗嘴,说说笑笑,车外的护卫等听到他们的笑声,这些宋家老兵,和法师的旧随,看过他们低沉了很久,而现在看到他们的如今和未来,也为老主高兴,一生至此,终于安定,是善有善报!
而邓海东一直就在等着他们的到来,如宋缺心知的,明历独挡一方还略微年轻一些,厮杀他是好手,可是安西现在除了震慑之外还要怀柔。
自从颜真卿入镇以来,安西武门服从,可是邓海东晓得,他们心中却在不满。
祖辈不算,从李继业起至李伯颜终,安西在过去对他们都是如唐的制度管理的,而今关中的制度却是打破了旧规,尽废了旧法,武门再无什么截留所得,都归了上面。
这等于断绝了他们再壮大起来的可能。
天下武夫什么梦想?便是做勇烈,从微末门第崛起,而后取代上门,甚至更高,比如现在的邓家坐拥两河之间,川蜀之中,河陇三千里,联吐蕃收边寇成王霸之基。
本来世间不管朝代兴衰,大部分的各地武门却能得以保全,甚至借乱成事,唐也是个例子,周中叶的一武校门第,渐渐节度一方最后得千年大业。
可现在关中的制度却彻底扼杀了这种可能,失去了财源,一门再富贵还能养多少人丁?门第人丁稀少还叫什么门第?况且关中有例,武门子弟必须从军去,如此的话族内力量越大,就越被剥去,本族在地方上只会势微。
这让武门人等心中怎么安宁呢,谁如此行事,只会自取灭亡,比如玄宗!
可关中却能如此。
邓族强横,借了鲜于的叛,吐蕃的力,压了川蜀各门,随后山河破碎朝廷倾覆,他们连年厮杀,子弟跟从于军内成了一体,终于成了新规,不是那些连番战乱,血火的锻造,哪里有现在的气候?
道理,时势人人能看着,两面比较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人人也晓得若要强国确该如此,但落了自己家族头上当然不甘心。
不过这就是天意吧。
偏偏安西多少武门子弟也在战时被李伯颜整合了一番,正在军内,又被邓海东杀的心寒。因此,如今安西虽然有隐患,可是目前又展现出了一种怪异情况。那就是各族族内留守人等心怀不满,偏偏解甲的,负伤归来的子弟们,这些他们家族真正的精锐力量却不肯跟从,
邓海东知道这些,那三万安西真正精锐还不曾放,此刻不定之际,放他们就是放出祸去。可总不能杀绝,只能让他们跟随,看押身边,等颜真卿施政上路,他们彻底收心才可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