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镇子的路上,虽说不像昨天来时的那样多人,但出城门的时候,还是免不了要排上一会儿的队。
天空一片灰尘,蒙蒙的云雾遮挡了太阳的射线,矗立在眼前的那堵灰褐色的城墙,就像是海里的礁石。
人们在荒凉的空气中奔走,一时像海浪,一时又像是岸边搁浅的雕像。
吉米耸拉着脑袋,跟随在人潮的后面,病恹恹的样子,一直没有说话。
瘸子似乎是嫌排队太过无聊,就忽然想到问他,“怎么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昨晚和姐姐们玩得太疯了,没时间睡觉啊?”
“搞了几次啊?”
“别以为年轻就可以胡来啊,肾这玩意儿,用着用着,它就亏了啊!”
尽管瘸子越讲越欢快,但吉米还是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地低头看着走路。
他看着那一只只仿佛离不开大地的脚掌,人们走路的姿势无论何时何地,似乎总要有着一端是牵连着大地的,就像水底的野草。
当一阵空白的风吹过时,人们能做的,只有随波逐流地摇摆。
他觉得自己很累了,累得再也走不下去了,骨头里,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支撑。
灵魂像是被谁人窃走了一般。
冥冥之中,似乎有着这样一个比后巷那几个男人,还有舞池上的那个堂主还要厉害上许多倍的敌人,他...或者说是它...
用快到即便是吉米也看不到的攻势,轰轰地几拳打在了这个男孩的灵魂上,让男孩那迷茫的灵魂措不及防,被迫脱离了寄宿的躯体,神游到某个漩涡般的混沌当中。
回旋在涡流里的是一个他并不熟知的世界,一个残酷至极,荒谬至极,狂热至极,繁华至极,又悲惨至极的世界。
在昨日之前,他从未意识过会有这么一个世界。
可直到太阳升起,他坐在那家歌楼的门口,等待瘸子在众多舞女的陪伴下,一拐一拐地走出来时,他才意识到,原来昨夜发生的并非是梦。
那个名字叫柳清风的男人并不是虚构的,而是确有其人,而他说过的那些话,至今仍然历历地飘过他的耳边,不知疲倦地在他脑海里交织、回响。
出了城以后,瘸子在官道附近找了一家吃包子的小摊,跟一个肩上搭着一条破旧抹布的店小二要了两杯热茶、两屉包子,还有一小碟的老醋。
他们在撑有一把大遮阳伞的地方坐下,旁边还有不少的老头儿悠闲地坐着,把装有筷子的木筒,以及一些碍事的碗碟挪开,在餐桌上铺开一张棋盘,手里扑腾着一把葵扇,优哉游哉地下起没几个小时都搞不定一盘的棋局来了。
那边的老头儿在棋局上杀得正是酣畅,这边的包子就上桌了,饿了一个晚上的瘸子甚至顾不得去拿筷子,直接用手去抓,撕开滚烫的面皮。
水蒸气缕缕逸出,他再把撕开的包子蘸上陈醋,心满意足地热气腾腾的包子塞进自己的嘴里,吃完还不忘舔舔自己的手指。
“瘸子,我想家了,”吉米低着头,大口大口地嚼包子,大口大口地喝茶,“我要申请休息几天,睡够几天,把那些不喜欢的东西都忘了。”
“有什么惹着你了?”瘸子闷头吃包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问。
“没有,就是不自在。”他说。
“不自在就多吃一点,吃饱了就自在了,要不要帮你叫多一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