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要走,却被康满一手拉住,他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两家的关系,不仅是父一辈生意往来,我们两家的儿子也是同窗挚友一同长大的。康贾,你过来。”
跟康满穿着一般金色华服的康贾走上近前,叫了一声爹。康满拿起漆盘上的另一个木盒打开,又取出一只金光闪闪的金笔。这支金笔不仅笔杆是纯金的,就连前面的笔毫也是专挑的,根根金光闪闪,晃人眼睛。若是不以金粉书写,感觉都有些亏了这根金笔。
“我这儿子不争气,一样的学塾读一样的书,就是没我这世侄万分之一的聪明,没考上秀才。不过人家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儿啊,为父将这支‘点金笔’送给你,盼你能以元锦为目标,多多向他学习,也早日中个秀才回来。”
康贾深知自己不是那块料,一拿到书就昏昏欲睡,自己也志不在此,不过这种场面老爹的面子还是要给足的。于是也是一脸惭愧和开心的接下了这支笔,心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借着读书的名头从父亲荷包里多掏几十两银子出来。实在不行,这笔杆纯金的似乎有些浪费,铜包金应该也是一样可以用的。
这两年开销越来越大了,父亲反而将柜上账目算的更仔细了,自己手下十几号小兄弟呢,没有足够雄厚的资金,以后谁还跟自己一起称霸清平城?
康满双手放在两个孩子的肩头,左右看了一眼对两个孩子说道:“这对‘金玉满堂笔’,是我找高人师傅专门订制的,除了有我对你们二人的鼓励和期许,也希望我们两家时代交好,同气连枝。”最后一句话看向李正成,李正成则遥遥举杯示意。
三人在众人的一阵掌声中各自落座,主桌隔壁桌上,有一位做绸缎生意的王掌柜格外起劲。无他,只因康家两父子身上穿的衣服出自王记绸缎庄之手,这十里八乡的,哪一家能有这手艺,把这么大俗的父子打扮的这么富丽堂皇?借着醉醺醺的酒劲儿,王掌柜开口问道:“李兄,康兄已经把贺礼拿出来了,你给令公子准备了什么礼物啊?拿出来让大伙见识见识呀。”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都跟着起哄,李正成无奈准备起身,却被旁边的一位先生按住了手臂。这位先生,就是当初一边打李元锦板子,一边摇头叹气有辱斯文的开蒙恩师刘先生,今日既是庆功宴,也是谢师宴,李正成直接请了先生高座主位,自己和儿子两边陪坐。
刘先生几年前游历来到清平城,看上了小城依山傍水的雅致,便留在了这里,做了城里书塾的教书先生。据说刘先生学问大的没边,这些年来不断地有人来清平城请教学问,而且还听说先生朋友极多,有很多都是朝廷里的大官呢。
刘先生平日对李元锦很是关心,生怕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走了歪路,所以当年打板子的时候,先生的心里也是难受的很,既得让学生知道打架不对,又心疼孩子是为了朋友出头受了惩罚。
虽为义举,但行恶事,一样该罚。功过相抵,本就是一种一笔勾销的糊涂账,大人可以用,小孩子如何用的?若是滋生了他打架不受罚的心思,日后肯定会影响到他对是非过错的评断。
而且先生打板子有个习惯,哭的越响打的越重,哭的越长打的越久,又遇上李元锦这么个倔着脸伸着手一声不吭的孩子,又能狠心打得了几下呢?
先生喜爱李元锦,自然对管教有方的李正成好感颇多,这种场合赠物训子一事,应该是李正成来做的,对于康满喧宾夺主的做法,先生十分的恼怒。又遇上不知礼数的客人瞎起哄,要是这会李正成起身了,这面子岂不是落下去了?
刘先生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虽然是读书人,但是一身的火气却着实不小。见到这种场面,既然是要为自己的徒弟争回口气。
刘先生按住了李正成,自己却起身站了起来,既然李掌柜不能拔得头筹,那就让他压个轴也是可以,自己这老师中间一起身,然后再引出李正成来,明白事理的人就更能清楚的看出谁才是主家了。
刘先生从带来的书箱中取出了一方砚台,墨绿颜色,左上方刻着连绵群山,围着中间的凹处。凹处有淡淡的透光,光亮处看去,四墨绿围着中间的浅绿,恰如群山环绿水,十分写意。
先生将砚台递给李元锦,语重心长的说到:“元锦,今日虽然考中秀才,实则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不可焦躁自满,以后更要潜心治学,求取功名尚在其次,读书为人才是首要。写字之时遇到隆冬,滴水成冰,墨都研不开,不知道有多少寒门书生要呵气化墨,白白浪费时间。这方平山湖石砚,是我以前一位吃过化墨亏的朋友送的,可以温墨养笔,再冷的天墨水也不会干,那小子还给起了个名叫莫亏砚,实际应该叫做墨亏砚才对。今日赠予你,你就再也没有了冬日读书写字的不便了吧?”
李元锦挠了挠头,某年冬天给老师罚抄课文,以墨研不开跟先生狡辩,没想到先生到现在还记得。恭恭敬敬的伸出双手,嘴里大声的谢过先生。
李元锦哪里知道这莫亏砚的名贵,只道是先生赠的,好好珍惜就是。其实这莫亏砚,取材于一处名为白炎山的地方,山顶常年积雪,山下却是一处火山,每隔百年就会喷发一次。而这莫亏砚就是取材于雪线附近,冬暖夏凉,才能温墨。这一方砚台,其实比康满那两支笔,不知贵重了多少。
众人不懂这些门道,只是一通鼓掌,然后又有人起哄要看李正成的赠礼,李正成这会才站起身来。作为主家,先是给身旁的刘先生行了一礼,“李正成先谢先生教子之恩。”李元锦也赶紧起身一同行礼,刘先生端坐受了一礼。然后李正成又转身面向众人再行一礼,“再谢诸位到场之谊。”满场众人都拱手还礼,嘴上说着客气话。李正成面向康满行了一礼,“三谢康兄世交之情。”康满也忙不迭起身还礼。
三谢过后,才取出一个木盒,将儿子叫到身边,盒子里取出一个瓷瓶,众人纷纷猜测是什么名贵的东西,无外乎是金玉珠宝。但是瓷瓶打开,里面装的却是茶叶。众人不解之际,李正成已经取过一个茶杯,拈出瓷瓶里的茶叶,亲手为李元锦冲泡了一杯茶。
“元锦,为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再赠什么给你都没有意义。当年我接管铺子的时候,你爷爷也是亲手泡了一杯茶给我,他跟我说,‘茶之一物,清头目,除烦渴,常饮益身,长思益心。家里的东西是我给你挣下的,但是以后的路却是你自己走的。
以后做事,要记住立身之本,三思而行,要如这茶叶一样,沸水高抬,我自沉底。今日你就如这茶叶一般,沸水高抬,人人都把你冲举起来,可是飘在上面的都是浮沫,是会被倒掉的,只有沉入水底,不惊不燥的那些,才是精华所在。你读书比为父多,道理读的也多,以后的路也比为父长,如何去走,以后得靠你自己了。”
“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