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寒雪,很快变成了落雨,滴滴答答淋湿了整座城,过了一会儿,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同时又吹起了凛冽寒风。
天象的变化莫名其妙,很难引起普通人的特别关注。
但是对一些感知敏锐的异人而言,这样的变化却是一件悚然惊心的事情。
横阳城里靠近码头的一条商业街,最大的货栈叫素字号平价商行。
世人皆言十八行的生意泼天大,且多数是人无我有的垄断买卖,定然是赚取了天下之利。却鲜有人知,十八行一直都是过手的财神,左手取之于民的泼天财富,右手便用之于民。左手奇货可居垄断经营从异人世家赚来的利润,右手便进了素字号,换成了世家门阀不屑经营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微利平价出售。
悬着许多透亮冰溜子的屋檐下坐着两个人,正对弈品茶。
“好大的雪!”一袭青衣,看上去更显年轻干练的短须男子举起双手抻了个懒腰,对面前长须泛灰,形容落拓的中年男人说道:“宗秋老弟,这一别关山万里,九海重隔,恐怕再见无期,真的不去送一程吗?”
“相见不如怀念。”中年男人微微一叹,道:“人生各有命数,兄嫂有他们该做的事,我有我的责任。”
看上去更年轻,语气却老气横秋的青衣男笑道:“宗秋老弟看来已经彻底放下了,都说一山不容二虎,你大兄别辟蹊径以器魂入圣,成就了枪圣之位,却把白虎成圣的机会留给了你,他果然没看错人。”
“承蒙素老师谬赞,学生愧不敢当啊。”长须中年男子道:“之前学生执着于旧日俗念,迂腐蒙昧,钻了牛角尖,这两年追随老师行走天下,才知道商贾之道也能济世救人,凡夫俗子亦有烟火人间的博大情怀。”
“早就说好了以兄弟相称,偏偏你这执拗性子难改。”青衣男无奈的笑笑,道:“你是大龙头的叔丈,却在我面前执弟子之礼,我对大龙头向来以半师视之,这其中的关系有点乱啊。”
夜空明黄,彤云越浓,雪势越狂,偶有白光激射斗牛。
“不愧是人族战力天花板,传说级的人物。”长须中年男子道:“龙头那边必然很凶险啊。”
“你能看到盖博院长,这两年苦功便没白费。”青衣男道:“有原石不限量供应加持,凭你的天赋底子达到六级上境大圆满不难,难的是魂相向灵相蜕变,需要心境的进益和精神力的积累,这个过程需要时间打磨,更需要一点机缘变故,俗话讲人不经事老天真,你从前就是太少担当重任。”
“全靠素老师教导有方,弟子近来生出许多玄妙感应,魂相的见,闻,觉,触能力都有提升。”中年男人道:“时至今日才知道从前都是井底之蛙,成圣之路不止一条,只是这么资源堆砌起来的道路太豪奢,便是一般的世族豪门也难承担。”
“龙头对你和胡菁姑娘寄予厚望,妖国重建任重道远,他是希望你能成为第二个费扬古,辅佐鹏魔王在八百里死海建立一个百族混居的大妖国。”青衣男道:“自从神佑时代人族崛起,妖族化形成人,血脉融入人族至今两千八百年,今日妖族早非从前之妖族,你要牢记这一点,不可稍有轻慢。”
“学生晓得轻重。”中年人说道:“老师怎么看今天的张潇所作所为?当年的叶先生和你们没做成的事,他能成吗?”
“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青衣男道:“兴汉灭楚,重建妖国,这样的气魄手段,可不是我那叶二哥能比的。”
中年人道:“格局是够大的,执行起来也难啊。”
“没什么难不难的,用龙头的话说,事在人为,人能胜天。”青衣男道:“水至柔却能润物无声,侵蚀钢铁,未必一定要天雷地火的大打出手才能改变一个时代,用之得当,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是攻城略地的利器。”
中年男子点头意会道:“老师一语中的,这一年多,八百里死海的那些妖族多承咱们支援,对赤城方面的依赖已经很小,十八行在那边的影响力也胜过了汉国,叶桐只要没糊涂透顶,就不可能拒绝我们。”
“还要加上鹏魔姐弟在妖族的影响力。”青衣男踌躇满志的:“重建妖国,德鲁复国,东西两陆都别想安宁,这一潭死水必然要动起来了。”
“外患将至,内乱再生,如果此战陨落几位圣阶,人族战力会进一步削弱,您就没怀疑过这么做是对是错?”
“没什么好怀疑的,不会有比一潭死水继续堕落更糟糕的情况了。”青衣男长身而起,悠悠道:“当年我们五个庶出子出海的时候曾立志要改变这士族集团的家天下格局,将那些因为不公的特权而永远高高在上,却个个尸位素餐,贪生怕死的所谓贵族拉下马,让这个沉沦腐朽的时代振奋起来,可惜到最后,我们失败了。”
他继续说道:“第一次出海我们走了五年,浪迹西陆希望能找到解决东陆阶级固化顽疾的良方,结果以失败告终,第二次我们去了九海归墟,谢壁,叶玄和我侥幸建立了一点功勋,虽然得到各方势力的认可,却并未能改变任何人和事,第三次出海就有了你们这些追随者,后面发生的事你都知道,我们五个被镇压了。”
“学生曾为这件事登上圣人台,击鼓大骂曹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