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怒打下台狗官时,程初芍正被两个容貌平平的家仆簇拥着,扶“爹爹”进了小镇客栈打尖。
正跟掌柜的要房间,忽听得后院有个尖利的妇人声音响起。
“——死痨病鬼,赖在咱们家白吃白喝半个月了,还说什么要去京城考进士!呸,做他的春秋大梦!明儿再不把房钱药钱交齐,别怪老娘我不留情面!”
说着掀帘出来,却是个肥肥壮壮的中年妇人,眼里都是精明,瞧见程初芍二人身上衣衫顿时挤出一副笑脸。
“两位可是要投宿?楼上有干净的上房,被褥都是这个月才打的新棉胎~”
老神医作为爹爹,虽然“苍白虚弱”,却也责无旁贷要出面跟掌柜的打交道。
“来两间上房,有什么吃食,再送些上去,两素两荤即可,不必上酒。”
程初芍配合出言:“荤菜自不能少,只是我爹爹正生着病,不可太油腻,烦请掌柜娘子多留意一二。”说着便从荷包里摸出几块碎银子,数了数,挑出其中不大不小的两块,才放到柜上。
掌柜娘子暗道,果然是个寻常商户人家,这扣扣索索的性子倒是跟她有些志同道合。差不多就比房钱伙食费多出一线,也没多少。不过,人家交代了不能太油腻,厨房那边不就有油水可省了,这笔买卖还是有赚头。
二人上楼后,跟着程初芍进房的女护卫低声说:“楼下后院有人一直在咳嗽。”
程初芍点点头,也不动作,只等小二送饭食上来,才摸了把铜板给他,打听那咳嗽的痨病鬼消息。
小二得了赏自然不会瞒着她,三言两语就把那人的底倒了个精光。
原来,那人不是什么落魄举子,而是个正经的贡生,也就是准进士。
这位倒霉贡生二月初参加春闱,得中贡生名额,正准备一鼓作气参加殿试考个正经进士回来光宗耀祖。不料,二月里人刚走出考场,就听老乡说他爹重病。这贡生也没心思再温书等殿试了,索性收拾包袱回家,反正贡生名额到手了,下科再考也能插队殿试。
结果,人急匆匆赶回家乡,却得知他爹突然又好起来了,一家人催他重新回京城考殿试,否则也要再蹉跎三年。于是,这贡生马不停蹄又要奔回京城,路上也不忘看书做学问。
时间是有点仓促,不过正常情况是能赶回京城参加殿试的,结果路过这里时突然病倒起不来身。不仅耽误了考试,连盘缠都花光了,全拿去抓药开方了,如今欠着客栈的诸多费用,早就被掌柜娘子挪到后院柴房里自生自灭。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这位贡生不仅生病没钱医治,就连身上的文牒等物都被小偷偷了,如今他说自己是贡生别人也不敢信,故而也没人施以援手。
更糟糕的是,他这病似乎还会传人。体格健壮些的还好,有个帮厨的婆子就病了,还有个年纪颇大的大夫来看过后竟也病倒了。再加上没钱入账,后面便也没人敢来给他看病。
程初芍听完心中微沉。
“这贡生老爷家乡在何方?”
小二道:“安县。就是骆县北边那个产砚石的大县,安砚在我们这儿可有名啦……”
程初芍缓缓吐出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