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水槽都空了,和满圈乱七八糟的猪食槽子相比,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就像在一群乞丐中间,突然出现了两个文质彬彬的绅士。
猪不是人,不会选择,如果踩翻了所有的猪食槽子,没理由会放过这两个干涸的水槽。
所以,打翻猪食槽,让饥饿难耐的猪疯狂地喝水,喝光这些下过药的水。
然后,再让这些更疯狂的猪,去袭击送上门来的李屠户。
李氏?这就是你天衣无缝的杀人计划吗?
倘若这个就是事实,萧轻灵不得不佩服李氏的智商。
但是,这里面存在着一个悖论。
李屠户为什么要配合李氏的杀人计划?他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自己翻进猪圈里让猪咬?
还有,为什么鼻子和嘴唇都被猪咬掉了,李屠户也不呼救?
难道他不知道疼吗?难道他是哑巴吗?
目光死死盯着那些倒扣着的猪食槽子,萧轻灵有点喘不上气。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她想要的答案就藏在那下面,藏在那些烂泥里。
脑子里有什么呼之欲出,让她一分钟都等不下去。
将气死风灯放在围墙上,按照李屠户的爬墙路线,萧轻灵爬上墙头。
站在这上面,视野明显比站在猪圈外面的视野要开阔,环视一圈,萧轻灵的视线落在猪圈外墙的一棵歪脖树上。
那棵树伸进猪圈不少,有几根树枝恰好在猪圈中间的上空。
不知是不是被猪啃咬过,树梢显得有些乱七八糟。
萧轻灵的目光顺着树梢渐渐下移,终于停留在一个点上。
紧锁着那个点,她跳了下去。
扑哧一声,双脚陷进了烂泥里,几乎没过小腿肚子。
好深的烂泥,都快赶上淹死女孩的小池塘了。
吸了口气,萧轻灵艰难地向猪圈中央走去,她的眼睛一刻都不敢离开那个点。
她想,就在这里了,那件吸引李屠户爬进来的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终于到了,想了想,她将长发盘好,将广袖卷至肩膀上,这才伸出双手,缓缓探进又黑又臭的烂泥里。
浓郁的猪粪味儿刺激着她的神经,双手在烂泥中摸索,她的下巴几乎蹭到泥面。
强迫自己抬起头尽量离烂泥远一点,萧轻灵尽可能屏住气息,不要让自己被臭气熏晕。
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她甚至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一定有东西,一定有什么让李屠户不惜翻越外墙趟着烂泥走过来,也要得到的东西。
是什么?那是什么?
每次摸索都碰到自己的手指,萧轻灵几乎要绝望。
可是,就在她准备放弃的时候,手背突然触到一个东西。
那东西很光滑,硬邦邦的,在柔软的烂泥中尤为突出。
怔了怔,萧轻灵摸过去。
一个滑不留手的,拳头大小,圆溜溜的小东西,终于被她捉住。
用双手捂着它,萧轻灵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烂泥里拔出来。
什么也顾不上,她扯下广袖擦拭起来。
待黄灿灿的亮光突然耀痛了眼睛,萧轻灵手下一顿。
黄金?这是一块黄金?
加快动作,她越发迫不及待地擦拭着。
很快,这块黄金便彻底露出了原貌。
这是个浑身溜圆,仅有一个小小的把手,对面是个小豁口的可爱物件。
小把手上拴着一根细细的红线,另一头拴着半截扯断的树枝。
再看一眼头顶的歪脖树,萧轻灵将鼻子凑近物件的小豁口,闻了闻。
烂泥的气息中掺杂着一丝不明显的酒香,气味很淡,但仍可嗅出乃是百年佳酿。
酒壶?黄金酒壶?
没错,就是这只夺命黄金酒壶。
案发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
李屠户喝得醉醺醺地回家,和老王头一样,他被惨烈的猪叫声吸引,跌跌撞撞地走到了猪圈边。
看见猪群饿得惨叫,而猪食槽子倒扣在地上,他应该非常生气,嘴里嘀嘀咕咕骂着脏话。
然后,他打算转身去给猪群准备猪食和水。
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他看见了这只黄金酒壶。
对于一个酒鬼来说,没有什么比酒壶更具有诱惑力了。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这只黄金酒壶是被一根连着树枝的细线,吊浮在烂泥面上的。
因此,他立刻就放弃了喂猪的打算,想都没想便爬上墙头跳了进去。
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被饥饿和药物双重折磨的猪群看见他,如同看见了最好的食物,突然一窝蜂地向他扑了过来。
他是个屠户,哪里会怕猪?
所以,他一边撵着猪,一边顽固地往那只黄金酒壶走去。
那一刻,他并未意识到死神之手已经扼住了他的喉咙,他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又是爬墙又是撵猪让他出了一身臭汗,被风一吹,他忍不住呕吐起来。
带着特殊发酵味儿的呕吐物狠狠刺激着猪群的神经,猪群疯狂地上来哄抢。
那只诱人的黄金酒壶终于在猪群的踩踏下扯断了树枝,彻底淹没在了烂泥里。
李屠户疯了,他拼命想找回酒壶,不停地用双手刨着烂泥。
酒精麻木了他的神经,贪婪麻木了他的灵魂,以至于鼻子和嘴唇被猪啃掉了,他都不曾发觉。
待他终于意识到死神降临时,已经太晚了。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翻转身体,护住脑袋。
可是趴在烂泥中的他不但丧失了还击能力,烂泥还塞住了他的鼻子和眼睛。
他想呼救,一张嘴,烂泥便涌进了嘴里。
他永远失去了呼救的机会,只能以这种最卑微、最低贱的姿势,承受猪群的啃咬,直至死去……
“呵!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李屠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死去?
被自己的娘子设计,如同那个女孩一样,以最卑微的姿势,不可思议地死去?”
才说完,猛地感觉身后有人,萧轻灵倏地一下转过头去。
在她身后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准确地说,这个女人站在猪圈外面。
她的姿势很奇怪。此时,她正趴在外墙墙头上,用一种匪夷所思的眼神看着萧轻灵,手里举着一把血淋淋的杀猪刀。
惊恐的尖叫憋在嗓子里怎么都喊不出来,身体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萧轻灵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