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花灯很多,却暗,怎么也燃不明她的双眸。
那日的人影很少,却密,怎么也望不见他的归人。
叹只叹——
灯火幢幢,长街熙攘,笑语盈盈,难慰寂寥。
有道是,夫者,顶天立地。
多年以后,沈曦回忆起那年将军战死的一役,记忆尤深的一个是他同袍死去的惨状,一个是那英姿飒爽的娘子军。
是的,一支真真正正的娘子军。
那敌方将领死去了,听闻那丞相不知为何有些失心疯,只说了句班师回朝,便撂了挑子,不干了。那名副将,东吴陛下看重的那位将军,却公然违背丞相之令,又带军折返想要乘胜追击,一举破了北唐的边关。
沈曦心道,这次恐怕真的要无力回天了。这次可能真的要任敌军铁骑踏我国土了。
可是,没有。
城门打开,轰鸣声中,无数披坚执锐的身影立在那城门后,一声怒喝,是女子柔却带刚之音。
“姐妹们,我们的夫君倒下了,可我们还在!他们未能完成的使命,我们代他们完成!实在拿不动枪的就算拿根绣花针上场,也得把胆敢践踏我国土之人的脚给戳个血窟窿!”
一滴热泪滚落,沈曦仿若见到了曾经活生生的同僚。
是啊,只要有前赴后继的报国者,这国门就不会破,这国就会永远屹立不倒。
赤胆忠心,薪火相传。
沈曦捡起一柄刀,长臂一挥,震落簌簌白雪,道,“嫂嫂们,你们这群女英雄可别忘了带我一个。”
敌方副将是个胆小怕事的,一见这阵仗,便萌生了退意。后又闻安阳王部队自边疆赶来支援,即将赶到,便不情不愿地撤了。
当时,狼烟滚滚,凝聚而上,风吹不斜。正如他们誓要保家卫国的信念,任凭他是地动山摇还是洪水猛兽,虽经挫骨扬灰也难更改。
……
沈曦与穆青还只是军中的一名普通士兵的时候,刚入军营什么都不熟悉什么都不懂。沈曦总是犯错,穆青少不得要被他缠着一同陪他受罚。
那日,将军忽然问他们,“战争,作何解?”
沈曦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战争,说到底,是一个胜字。”
沈漫却问了穆青,“你呢?”
穆青犹豫半晌,道,“战争,即使打赢了也是打输了。无论输赢,皆是两败俱伤。每个人都不该轻易被剥夺活着的权利。他们奔赴战场,为的可不是争取什么利益,只是想把战争消弥,保护好自己的国人。”
沈漫赞叹道,“穆青此人,嵚崎磊落。”
又对沈曦道,“有功当奖,有过必惩。”
沈曦道,“我知错了。”
沈漫道,“错在何处?”
沈曦道,“战,是以戈止戈,争,非争强好胜。我们积极训练军队,是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的道理相通的。我们非为掠夺,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家国。”
沈漫道,“这次便算你通过了,就不必领罚了。”
……
那一年,是穆青被抛弃被带到沈府过的第一个年。
“快来快来,放烟花啦!”沈曦最先放下筷子,一边疾呼,一边兴高采烈地跑出门外。他这番行动太急,人都早已蹿出了老远,可放下的碗里盛着的醋却仍旧在略显心急地左右扭动。
“当心摔着!”穆青面上虽是嫌弃神色,却还是随着他一同到了院子里。
“夫人将军,快来一起看!快来快来!”沈曦紧紧捂着耳朵,面上却是开怀大笑。他的眸子很干净,倒映着一片颠倒的汪洋大海。只是,那浪花没有桀骜不驯,多了些斑斓多姿。那是地上的人送给天空的请柬。天上人间,虽然相隔甚远。但这日,也许是一贯冷清的天上唯一放肆的时候吧,竟多了几分烟火气。
沈漫故意调侃,“夫人,要不要一起放个烟花?”
叶轻迟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耳朵,“我可不想再当小聋子了。”
沈漫笑笑,二人立在屋檐下,相携而立,端的是琴瑟和鸣。
沈曦见了,连忙拉住穆青的手臂用胳膊挽住。
穆青脸色一红,想要挣脱,“沈曦,你干什么你!”
沈曦却抓的牢牢的不肯放,“将军夫人秀恩爱,咱们也秀一个,酸死他们!”
沈漫夫妇相视一笑,无奈摇头。
“谁要跟你秀恩爱,放手!”
“啊呀呀,别吵,挽一下手臂又不会死!”
“沈曦,你找打!”
“大过年的,能不能安生一下!”
“是谁不安生?赶紧给我松开,松开!”
“我不,我就不!”
沈曦忽然拽着穆青跑到沈漫二人面前,猛地抱紧了沈漫夫妇,四人拥在一起,其余三人俱是错愕,但很快又展颜。
沈曦笑着抱着沈漫,道,“我们一家人,永远不分开!永、远!”
永——远——!